正文 第24章 天星寂寞(1 / 3)

肅穆的白色映襯著靈堂的淒涼,陳也的靈位棺木擺在那裏,愈發顯得慘淡。

堂前有四個人,兩立兩跪。

跪在那兒的是陳意,他滿麵悲淒,隻是不住流淚。陳意的旁邊卻是藥婆婆,她原本紅潤的麵孔如今卻顯得那麼蒼老,鬢邊的白發更填了幾分蕭索,淚水隨著她哀傷的話語抖顫著:“也兒,你到底在堅持什麼,現在連命也沒了,這值得嗎?”

洛戰衣站在那兒,他的麵色如水,眼中隱含著一抹再也揮之不去的痛楚與內疚:“藥婆婆,是我害了他!”鐵兵動動嘴唇,想說什麼但終於沒有說。

藥婆婆輕輕搖著頭:“不!不是你!是我,都是我的錯。”

她的錯?為什麼?洛戰衣和鐵兵心裏升起疑問。藥婆婆繼續敘說著,她的眼珠兒固定在墓前,像在對人說又像是自言自語,“都是我的錯!也兒是個孤兒,是我把他從路邊揀了回來,除了知道他姓陳,便什麼也不知道了。他和我的親生兒子葉乘夕一起長大,但乘夕乖巧伶俐,俊美討喜,可也兒卻天生陰沉,尤其那雙眼睛,灰蒙蒙的沒有感情,總讓人有陰森森的感覺,再加上他從小便沉默寡言,實在是……很難讓人去喜歡他。”

鐵兵想起陳也的眼睛,隻覺得藥婆婆的話已是客氣多了,他初見陳也時簡直嚇了一跳,直覺上便把陳也當成了窮凶極惡之人。

洛戰衣卻因一個名字而意外,“葉乘夕”,葉小含的父親不是叫葉乘夕嗎?難道……

“還記得那一次,我發覺自己辛苦栽種的草坪被燒成了一團團的烏黑,我氣憤極了,找來下人詢問誰都說不知道,隻是看到兩位少爺去過草坪。我幾乎立即認為是也兒做的,因為乘夕從來都是最乖巧的,於是,我找到也兒嚴厲地責問他,但他既不辯駁也不承認,從頭至尾都一句話也不說。我愈發生氣,但也拿他沒辦法。

誰知從那以後,我家竟接二連三地發生事故,不是我的胭脂被人換成灰土,便是珍貴的古董被人摔碎,連我辛苦種植的茶花也被人連根拔了起來……

於是,我又自作聰明地把所有事都歸罪於陳也,認定是他在故意報複……我一次比一次更生氣,對陳也的訓斥也一次嚴厲過一次。但他從來都不說一句話,隻是用他可怕的眼睛那樣看著我……直到有一天,我發覺他不見了……

我再沒想到,也兒的失蹤才把真相揭開。那天下午,乘夕找到我,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原來那草坪是乘夕烤兔肉時不小心燒著的,但我卻先找到也兒。在我責斥也兒的時候,乘夕一直在外麵聽著,他之所以不進來,便是想看看陳也能沉默到什麼時候……

但陳也始終沒有說出是乘夕做的,乘夕也始終沒有進屋替他解釋,因為他要讓陳也自己去澄清。乘夕告訴陳也,沉默不能解決事情,一定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如果你不肯說話,那沒有人會了解你到底做過什麼?可是無論乘夕怎麼軟勸硬逼,陳也就是不肯去向我解釋真相。

於是,乘夕故意做了許多壞事,其實是想逼迫陳也去為自己辯駁,他要讓陳也學會生活,學會用言語去解釋自己和保護自己。乘夕說,陳也的沉默總有一天會害了他自己的。遺憾的是,無論陳也受了多大的冤枉都不肯去辯解什麼。直到後來在不堪忍受之下,隻能選擇了離開……

乘夕給我講了事情經過後,他也離開了,他說他要去找陳也,我實在攔不住他……

一年後,乘夕回來了。他告訴我,他已經找到陳也,而且發覺無論陳也走到哪裏,那裏的人都懼怕他,疏遠他,沒有人肯雇傭他。所以,陳也在無奈之下當了殺手……

乘夕怕也兒會傷害無辜,真正鑄成大錯,便一直在暗中跟蹤他。甚至總是先去查探也兒暗殺的目標,若是窮凶極惡之人便任他行事,但若是為善或尚可救藥之人便蒙住麵孔出手阻止……

乘夕告訴我近況後就又走了,為了讓乘夕回到我身邊,我強行給他訂下婚事。隻可惜,乘夕對他前後兩個妻子都不滿意,最後還是選擇了離開我們……

直到十七年前,也兒回來了。但他一直沒有來見我,卻在我隱居的西山附近買了一處房子,也就是說這裏定居下來,而且還娶妻生子了。他自己雖不肯來見我,但卻任由陳意和小寶在西山上留連。其實,我明白,他是怕我一個人寂寞,所以才讓我的小孫子來陪我……

半年前,陳也來了西山,他告訴我,他已經死了。所以,以前的事和他全都沒有關係了。他自來這兒後,便每天替我鋤草種花,偶爾還會陪我說幾句話。他雖不多說,但我已漸漸懂得,也兒是個最善良最靦腆卻又固執無比的孩子。他一定是想念我,但又不肯承認,卻想出個裝死的辦法以找到理由回到我身邊……”

洛戰衣右拳緊握,他終於明白陳也裝死的原因。他根本不是為了玉麒麟,更不是為了怕事跡敗露,他隻是要借死亡來忘記前事。因為他的母親已滿頭白發,因為他的母親行支影單,無人陪伴。所以他要回家,他要親自照顧他的母親。但固執的他仍耿耿於當年的誤會,他仍然不想解釋,不願向母親低頭,所以才想了個假死的辦法,隻有死人,才可忘了前塵往事……

“也兒回到了我身邊,我已非常滿足了。遺憾的是乘夕一直怪我強製他娶妻,所以一直沒有消息。也兒看出我的心病,便時常用簡短的話來告訴我乘夕的一些事,原來乘夕離開我並不隻是為了他的婚事,他也是為了陳也。那些年他一直跟在陳也身後,隻是為了阻止陳也去殺不該死的人,所以,陳也當了十幾年的殺手,但真正殺過的人卻廖廖可數。陳也早知乘夕在暗中跟著他卻故作不知,直到有一天,陳也故意接了一宗生意,那生意的目標竟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

洛戰衣心裏一跳,立即意識到什麼!

“也兒對我說,他從沒見過那麼聰慧可愛的孩子,那孩子竟在極短的時間內,學會了他的功夫並拿來對付他,就像是乘夕小的時候。所以,不出他所料,乘夕果然現身了,甚至沒有掩示真麵目,可見乘夕對那孩子實在是喜愛極了!那時也兒便退去了。”

洛戰衣終於明白,陳也根本無意殺他,否則憑一個殺手怎麼會在執行任務時,任由一個孩子胡說八道?虧他還以為是自己智計過人,其實隻是運氣得碰到了一個不以殺人為目的的殺手。

“就從那一天後,陳也搬到西山下居住的。因為他不想再浪費乘夕的時間了。以乘夕的武功不難成為江湖宗主,但他卻把所有精力和時間用去跟蹤也兒了。不是我老婆子自傲,以乘夕的姿質加上祖上傳下的武功,他足以傲視江湖了。可是不知為什麼,後來一直沒聽人提起葉乘夕,就像是他已從人間消失了。反倒是隻學了他幾成功夫的兩個妻子,各自成了一番事業。這一點不但我奇怪,我看得出連也兒也大惑不解,所以他也一直在打聽乘夕的下落……

想不到,剛剛過了半年平靜的生活,他竟又被人冤枉劫了朝庭的貢物,而他也依然沒有解釋,但這一次他卻用自己的生命去澄清了一切……”

“不!”洛戰衣斷聲說,“藥婆婆這次不一樣,陳也並沒沉默,他供認了一切是他自己所為。他自盡並不是為了用生命去澄清真相,而是想用自己的死來阻止真相的揭發,他分明是故意代人受過!”

藥婆婆怔住了:“什麼人值得陳也如此做?”

鐵兵脫口道:“葉乘夕!”

“不!”洛戰衣肯定地說,“不是葉乘夕,困為葉乘夕已經……”他頓了下,才輕輕地吐出三個字:“過世了!”

仿若受到了雷擊,藥婆婆身體顫了下,便僵硬不動了。

洛戰衣也不願在這時候雪上加霜,但有些事卻必須要弄清楚:“藥婆婆,我想十七年前葉乘夕之所以失蹤,一定是因為他要照顧妻兒,其實他一直隱居在揚州。”

“妻兒?”藥婆婆喃喃重複,陳意也因他的話抬起了頭。

“是的!葉乘夕又娶了一房妻子,他們非常恩愛,還有一個女兒叫葉小含……”

“葉小含?”藥婆婆激動不已,“她是我的孫女?”

洛戰衣肯定地點點頭,他已經知道引領自己走入武學殿堂的紫衣人正是葉乘夕,也就是葉小含的親生父親。想不到自己這麼多年,始終未能找到他的下落,卻在無意中與他的女兒相識並相戀,這冥冥中的安排豈非太過奇異!於是,洛戰衣簡單地給藥婆婆講述了葉小含的經曆,卻聽得藥婆婆連連變色,最後化為一聲嗚咽:“我可憐的小孫女竟受了這麼多苦……若兒怎麼可以向我隱瞞這麼重要的事?”

洛戰衣歎息一聲:“我想旭若兒一定是另有所圖,否則她怎會裝作不認識小含?讓我不明白的是,小含為什麼也隱瞞了旭若兒便是她姐姐的事實!”

鐵兵突地想到什麼,長眉一掀:“你們可想過,陳也可以替葉乘夕承擔一切罪責,也可以為葉乘夕的女兒……”

藥婆婆慌了:“不!不會的,若兒怎麼會犯那種誅連九族的重罪,她一直很懂事的……”

鐵兵重重地說:“做案的人中確實有女人,而且武功極高。最重要的是旭若兒既是葉乘夕之女,那麼陳也代其而死便有了理由,而陳小寶也與旭若兒熟識,所以玉麒麟其實是小寶從旭若兒手裏拿回來的也就順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