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出石洞四人便為眼前那濃濃的綠色炫花了眼。原來,洞口處環繞著許多棵杉樹。而透過樹隙,不遠處竟有一棵參天蔽地的古鬆,虯枝斜伸,高聳入雲,錯節糾纏的須根盤臥在地。就在這古鬆吟風之下,一幅巨大的畫屏赫然展現。
洛戰衣走過去目注畫屏,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圖上畫的是一處蒼茫無際的原野,近處的一條小河旁搭著一座小小的帳篷。帳篷前有一個美麗的紅衣姑娘正在抱著一隻小綿羊親熱,她旁邊還有幾隻羊在安詳地吃草。畫雖然簡單,但無論是人,是羊,還是那連天的碧草都是如此得栩栩如生,仿若真的就在眼前一樣。尤其是那種悠然和諧的原野風情,更是不知不覺吸引了人的心神。
這時從畫屏後走出一人,他漆黑的眉下卻有一雙多情的眼,緊抿的嘴唇更是透著幾分固執。
洛戰衣一看見他,臉色卻變得深沉了:“石湘,我們又見麵了。”
石湘卻似早忘了那件事:“洛戰衣,你看這畫怎麼樣?”
洛戰衣不看畫,隻看他:“很好,但那又怎麼樣?它改變不了什麼。”
石湘笑了,是那種很輕快的笑:“洛星主,你知道嗎?每當麵對你這張麵孔時,我便會在心裏發出由衷的讚歎,甚至會渴望能將你據為己有,任我欣賞,任我描繪……”
“住口!”洛戰衣麵色鐵青,右手握上劍柄。
火飛卻瞪大眼睛,怪稀奇地看看一臉真摯的石湘,又看看滿麵怒容的洛戰衣,本來想笑但突然又生起氣來:“喂!姓石的,你少做夢了,星主是我們大家的,憑什麼讓你據為己有……”
洛戰衣氣得斥道:“火飛,你給我退下去!”
火飛本不服,但一見洛戰衣的臉色,便隻得乖乖地閉嘴退向一邊了。
這時鐵兵輕咳一聲:“洛老弟,這種人不值得跟他生氣!我們還是盡快地找到海日樓主才要緊。”
石湘卻冷笑一聲:“想見我家樓主嗎?也可以!但是要先過我畫中一劫!”話落,他人已迅速退到畫屏後,隻留一個畫屏麵對著大家……
就在這時,鐵兵突地指著畫屏駭異地說:“你們看!”大家隨他手勢看去,也不由麵現驚駭,因為那畫中正抱著羊的女孩,竟在這時衝著他們甜甜而笑。
不知什麼時候,林中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但大家都為畫中的變化而吃驚著,所以誰都沒有察覺。洛戰衣首先感覺不妙,但不知為什麼,心神竟無法收回來?而在此時,那畫竟突地旋轉起來……
藍天、白雲、碧草、羊群一同在翻轉,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洛戰衣身不由主地投了進去,也隨著那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在動蕩……
終於,暈眩感消失了,雙腳仿佛踏到了平地。洛戰衣趕忙站穩,用力搖了一下腦袋才向周圍看去。這一看卻差點驚呼出聲,因為隻不過一會兒功夫,他已經不知怎的,竟來到另外一個和剛才完全不同的環境?但見長天白雲,綠草如蔭,不知為什麼,洛戰衣臉色變了!
身旁傳來火飛的驚叫聲:“天!這是怎麼了?剛才發生了什麼?這是哪裏?我怎麼會到這裏來的?”
關山歌冷冷地答聲:“我還不知問誰呢?”
鐵兵的聲音:“這事有些邪門,我們要小心點!問問洛老弟的意見,咦!洛老弟,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
洛戰衣沉著臉:“我已經看到了。那條河從這邊流過;岸邊有一塊兒灰白色的大石;河旁的淡青色帳篷有著黑色的底邊;那邊有一道溝壑,而我們是處在一個草原上。”
鐵兵邊看邊點頭:“洛老弟,你觀察得還真是仔細。不過,眼前的一切我怎麼覺得有些熟悉?”
火飛忙說:“我也是!”
洛戰衣歎息一聲:“那是因為我們在未來之前便已看過它,你們還記得那幅畫嗎?”
“對呀!”鐵兵一擊掌,“就是那幅畫上的景色,怪不得這麼熟悉!”又開玩笑地說:“我們不是到了畫中吧?”
就在這時,身後已傳來一聲甜甜的問話:“你們是誰?是從哪兒來呀?”
四人聞聲回頭,火飛首先吃驚地叫了一聲:“怎麼是你?”鐵兵也發覺不對,關山歌更是退後了兩步。原來那女孩兒紅衣短袖,長得俏麗可愛,不但身旁繞著幾隻綿羊,懷中還抱著一隻,正是方才所看畫中的牧羊女孩兒。
女孩兒笑得很甜,她放下手中的綿羊:“真高興你們能來!我已經好久沒有看到人了,曾經來了一個老和尚,但後來又不見了。”
“老和尚?”鐵兵心裏一動,她說的不會是玄空大師吧?
火飛更是如墜迷霧,他問洛戰衣:“星主,這是怎麼回事?我總覺得怪怪的。”
洛戰衣臉色也透著一絲蒼白和疲勞:“你們往天上看看,可少了什麼?”
三人不約而同地往天上看。一開始還沒覺察什麼,但越看越不對勁兒,終於,火飛驚恐地喊了起來:“太陽呢?太陽在哪兒?
白天怎麼會沒有太陽?鐵兵和關山歌雖沒說話,但他們的神情卻泄露了心底的那份恐懼。
是呀!天是瓦藍瓦藍的,飄浮著幾朵遊雲。草色連天,周圍沒有任何山川。但這麼一個睛朗明媚的天氣卻偏偏看不到太陽,怎能不讓人感到恐懼呢?
洛戰衣閉了閉眼,在心裏歎息著。他終於明白玄空老和尚的話了,那發自心底的狂呼:我要出去!我不要當畫中人!
怪不得他到處找太陽,認為妖魔吞了太陽?現在這一切都有了解釋:他們是在畫中!洛戰衣清清楚楚地記得,剛才的那幅畫根本就沒有畫上太陽。
火飛發狂地衝過去,抓住紅衣女孩兒的雙肩,用力搖著:“你說,你說,太陽在哪?是不是你搞的鬼?”
紅衣女孩一臉驚嚇之色,連說話都結巴了:“你……你……你說什麼?我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一定是你藏起了太陽?”
“我沒有!什麼太陽,我根本沒見過。”
這一次火飛愕住了,並停下搖晃的動作:“你說什麼?你沒見過太陽?”
紅衣女孩兒用力搖頭:“我真的沒見過你說的那種叫‘太陽’的東西。”
鐵兵和關山歌麵麵相覷,臉色自然好不到哪兒去?
洛戰衣卻突地抬頭也不知在向誰說話:“你還在嗎?”
火飛等人正不知此舉為何,一個聲音已從對麵傳來,那竟是石湘的聲音:“洛星主,看來你已明白了你們的處境。不過,你竟能如此鎮定,還真是大出我的預料。”
對麵分明是一片蒼茫,什麼也沒有,聲音又是從哪兒來的?火飛叫道:“喂,你在哪兒?”
“我就在你們身前不遠處,一直看著你們。火飛你不必問那個牧羊女,她什麼都不知道,她已經在這畫中待了近一百年了,又怎麼會見過太陽?”
“你說什麼?”這句話是火飛、鐵兵、關山歌三人同時喊出的,雖然聲音各不相同,但卻都同樣走了調。
“我是說,你們是在你們自己剛剛見過的那幅畫中,風景是不是很美?告訴你們也無妨,這幅畫乃是百年前彌羅魔教教主多婆所繪,畫的是他幼時生長的地方,畫上的女孩便是他的初戀情人。但他所練魔功最懼日光,就導致他極度地厭惡太陽,所以,才使這幅畫有了永難彌補的缺憾——沒有太陽。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想讓你們感到恐懼的。”
但他的話卻像一個魔咒,讓每個人都更深地感到了恐懼,關山歌突地輕呼道:“不!我不信!我根本不相信!我們是人,我們有肉體,又怎麼會進入一張畫紙?”
鐵兵牽強地扯出一絲笑容,“是呀!這……這太無稽了!”
火飛卻衝向洛戰衣:“星主,你說,你說!他騙我們的,對不對?我隻相信你的話。”
石湘似在搖頭感歎:“你們何必自欺其人呢?好吧!我就讓你們看一下自己。”隨著話聲,對麵的景色竟突地變了,就像是又有一幅畫讓人猛地從天上插入地麵。畫麵上漸漸浮現出藍天、草地、羊群、牧羊女……
漸漸地,竟還依次出現了另一個洛戰衣、火飛、鐵兵、關山歌,他們正愕然地對著自己……
火飛大叫:“這是什麼?”
關山歌僵硬地說:“像是海市蜃樓”。
鐵兵突地哈哈大笑起來,像是非常得意一樣:“石湘,你終於露出馬腳了!我們根本沒進畫中,人怎麼會看到自己的?這明明是你的詭計!”
石湘也笑了:“鐵兵,人也能看到自己的!難道你忘了,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它叫鏡子!”
“鏡子?”鐵兵沒了笑容。
“不錯!現在你們看到的便是一麵銅鏡。我正用它照著畫屏,所以你們才看到了另一幅畫和另一個自己,你明白了吧?”
鐵兵的心一直往下沉去:“你……你想怎麼樣?”
“不想怎麼樣!其實,我真正想要的隻是洛戰衣一人。因為隻有這樣,我才能隨時看到他,欣賞他。難道你們不覺得,他的麵孔簡直是上天的傑作,是最完美的雕塑嗎?不過,你們既然跟他一起來了,也隻能一起待在裏麵了。我隻能很遺憾地告訴你們,人一進入這幅魔畫便再也出不來了!”
洛戰衣冷笑:“玄空大師呢?相信他也曾進來這裏,現在他不是已回到了寺中?”
石湘大笑:“那是他命大,正趕上百年難遇的陰陽交泰之時。即便如此,逃出的也隻是他的肉體,而他的魂魄必仍留在畫圖中,並被永遠禁錮。”
眾人心中一陣寒栗,不約而同想起了玄空大師那充滿迷亂的麵孔,難道他的魂魄真的已被留在畫中,所以現在他才會神智失常?
石湘的聲音似是在漸漸遠去:“我現在要去吃午飯了!你們如果樂意的話,可以先喝一點兒羊奶。咱們一會兒再見!”
火飛癡癡地看著那幾隻綿羊:“原來畫上的羊也能擠出奶,我才知道。”
關山歌丟給他兩個字:“白癡!”自己卻癱倒在地上,明明已離素素近了,但為什麼卻有重重阻隔,這次他更被囚在了……畫中,不知哪一天才能重見天日?素素,我該怎麼辦?你還在等我嗎?
鐵兵也在發呆,雖然他早知道海日樓是凶險之地,卻一直認為,以他的見識和武功必能迎刃而解,但現在卻發覺全不是那回事。這次海日樓之行的所見所聞全是不可思議之至,連正主還沒看見,便已連遇驚險。到現在,他竟也沒了主意,不由自主地往洛戰衣看去。洛戰衣早已盤坐於地,竟在閉目養神,他的麵容平靜安詳,似是已忘了身外的一切。
紅衣女孩好奇地看著他,然後便抱起一隻小綿羊,送到他懷中:“給你。”
洛戰衣緩緩睜開雙眼,衝著女孩兒微微一笑,才把目光轉向綿羊。然後他便怔了下,臉色起了變化,竟似發現了更加可怕的事。鐵兵一看他臉色,心便已狂跳起來,因為他實在想不出,眼前還有什麼事能比關在畫中更可怕?但他卻不由自主挪了過來,當他也接觸到綿羊的頭時,竟“啊”地駭叫一聲,連連退後,臉厐都因恐懼而扭曲變形了……
火飛和關山歌也隨他目光看去,然後便也驚懼地嘶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