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狐仙兒恍恍惚惚中感覺到自己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這樣的懷抱熟悉而陌生,像當年然郎的懷抱,卻又多了一些溫馨,少了一些熱烈。忽然,喉嚨裏注入了一縷甘冽,從她火燒火燎的喉嚨裏流過,直奔她幹涸的心田,甜絲絲的,令人渾身都舒暢無比。她忽然記起來了,在第一個千年絕情之毒發作的時候,她也是這樣無力地昏倒在“琴心小築”。恍惚之中,也是躺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也是這樣的甘泉流進她幹涸的心田。隻不過,那個懷抱更加溫暖深情,像極了然郎的懷抱!她清楚地記得,她極力想看清楚他的臉,可眼前還是一片模糊。那時,她欣喜地喃喃道:“然郎,真的是你嗎?”那人用一種陌生的聲音歎息道:“你這又是何苦?罷了,我送你這座小瑤池,權做你的庇護之地。他日若有人也會這樣照顧你,你可對她要好一點!”
她記得自己心如明鏡:那聲音再怎麼掩飾,那就是然郎的聲音!因為那聲音的骨子裏,就帶著他刻骨的情意!
“然郎,真的是你嗎?”天羽正給玉狐仙兒喂水時,玉狐仙兒忽然伸出枯瘦的手,喃喃道。
天羽的手一陣哆嗦,荷花瓣從手中脫落,飄落如殘破的蝴蝶。
玉狐仙兒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天羽紅腫的眼睛和飄飛的淚雨,大吃一驚:“難道給我相似感覺的懷抱,竟然是這個丫頭?這怎麼可能?”
“你,你究竟……是,是誰?”玉狐仙兒蒼老的聲音柔弱無力。
天羽哆嗦著嘴唇,淚水迷糊了眼睛。她多想告訴這個可憐的女人,自己就是她的骨肉。可是,話到了嘴邊,還是難以出口。“我,我是玉帝的女兒……天羽啊……”她輕輕道。
玉狐仙兒的眼裏閃過一絲痛苦和絕望:“難道他說的那個人,就是,就是你……他真正關心的人……還是你……如今,我,我成了這個樣子,你,你是代他來可憐我的嗎……”
“不是……”天羽心如刀絞。
“唉……”玉狐仙兒長長地歎了口氣,望著漫天閃爍的星辰,眼角滴落幾滴渾濁的淚水,“早知今日,何必,何必當初……我累了,你,你走吧……”
“我不走……我就在這裏,陪著你……”
見天羽淚如泉湧,玉狐仙兒心頭莫名地生出強烈的恨意:“你,你這個孽種……快滾……滾……我不需要任何同情……不需要……”
天羽依然被她罵作孽種,心頭更是愛恨交加。她強壓著自己的情緒:“你不是可以用墨鴉啖肉嗎?你,你快召喚它們啊……”
“嘿嘿嘿……”玉狐仙兒慘笑道,“你知道個屁……你那父親玉帝老賊給我的絕情之毒,本來,本來是千年一次發作……可是,可是這次忽然提前了……墨鴉啖肉的幻顏之術,必須……必須在發作之前才,才管用……現在,現在晚了……你,你代玉帝老賊在這裏……看著我……是不是,很,很開心哪……”
天羽聽她一口一個“玉帝老賊”,全然不領父親這麼多年來的情意,心頭的恨意再也按捺不住。她騰地站起身來,玉狐仙兒便軟軟地癱在蓮蓬上。玉狐仙兒嘴裏卻發出難聽的嘶嘶冷笑聲:“有其父,必有……其女……全是虛情假意……哈哈哈……”
這笑聲刺得她一陣頭暈目眩。她捂住耳朵,一跺腳飛出荷花,落在了瑤池邊的幽靜小徑上。可那刺耳的笑聲依然不停地鑽進她的耳朵裏。她緊緊地捂住耳朵,哭泣著在小徑上飛奔。不知跑了多久,直到笑聲完全在耳邊消失為止,她才停下來,無力地癱坐在地上。
她忽然有些怨恨自己,怨恨自己竟然是這樣一個女人的私生女,怨恨父親竟然讓自己存活下來。如果自己隨著婉華仙子軀體的消亡而消亡,自己就不會來到這個世界,承受與董郎千年一夕的相思之苦,更不會承受遁入魔界、心性變得惡毒的母親強加給自己的傷害!如今,這個瀕臨魂飛魄散的女人,至死都不知悔改,她該怎麼辦?
冰冷的淚水砸在小徑上,綻開一朵朵晶瑩的水花。這是一條雨花石鑲嵌的小徑,各色雨花石在小徑上幻化成一幅幅色彩斑斕的圖畫。“叮咚……叮咚……”淚水砸在路麵上,發出清脆的入水之音。她低頭一看,麵前在路麵上,淚滴砸開了一圈圈漣漪,一條粉紅的魚兒在裏麵遊來遊去,不時焦急地往上躥了躥,但“水麵”的張力卻一次次將它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