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
追悼會場,休息室,楚辭的家
人物
楚辭、偵探、火葬場老板、幾個死者,死者親屬,單位領導,朋友、同事、群眾若幹。可以串演。
死者甲——這是一個艾滋病死者
死者乙——這是一個自殺青年。
死者丙——一個學者
死者丁——妓女
死者戊——一個警察
死者己——一個足球運動員
老漢——所有死者的父親
老婦——所有死者的母親
時間
當代
故事
在一個叫做“一路走好”的火葬場追悼室裏,不斷有鬼魂的叫聲(用肖斯塔科維奇的《第十三交響曲》中人的低吼作效果。追悼會音樂用該交響曲的合唱部分和宗教音樂彌撒曲)。
一個失業劇作家聲稱能夠平息冤魂的叫聲,他來到追悼現場,重新創作悼詞,引起震驚。死者聽到精彩處興奮地站起,當然也有他張冠李戴引起混亂的時候。一時間這個火葬場的追悼室成了名聞遐邇的場所,一些無法在正當場合加以悼念的死者紛紛被送到這裏,引起治安當局的注意,一名神勇偵探化妝成死者躺在那裏準備活捉劇作家,一時危機四伏。
第一幕
肖斯塔科維奇的《第十三交響曲》中人的低吼聲從黑暗的舞台深處傳來,像是有無數雙手在地下推動著埋在他們身上的厚厚的土層。
光漸顯,音樂聲漸漸消失。現出位於舞台中央的追悼室和它左邊有一扇門相通的休息室。追悼室的正門因為在觀眾一麵,所以它和第四堵牆一起被拆掉。一般吊唁者正是從這裏進入追悼室的。房間右邊是一間化妝室,遺體在那裏經過美容處理被推進追悼室。串演不同角色的演員也在這裏化妝。靠近天幕的方向有一扇門。遺體從這裏推走去火化。
戲開始的時候,女工人正在取下一張死者的遺照,並且撕下花圈上的挽聯,換上新的照片和挽聯,打掃地上散落的紙花。
右邊門開了,一架活動擔架被從化妝室推到追悼室來,上麵蓋著一副寫有壽字的緞子罩單,可以看出下麵躺著一個人。兩個男工人把擔架頭朝裏抬起放在裝飾著鮮花的台子上,這是供瞻仰遺容的台子。
左邊的休息室裏進來一對胸戴白花的老夫妻,他們表情木訥,等待著進入追悼室。
死者的遺照已經被掛在天幕那邊的牆上,是一個英俊的小夥子。
老漢:不會有人來的,我說不讓你來,有我就行了,你偏要來。
老婦:不是就怕沒人來嗎?有我在不就多個人送他嗎?
老漢:管什麼用,幾個人送他也得走呀。
男工人下,女工甲把通往休息室的門打開。向老夫妻點點頭。老夫妻互相攙扶著進了追悼室。女工下。
老夫妻在哀樂聲中圍著兒子的遺體繞了一周,老婦要掀開罩單,被老漢製止。他們站在家屬位置上。
老婦:(悲從中來,大哭)兒子呀!
老漢:節哀,節哀。
老婦:(止住哭聲)怎麼這麼大酒味兒?
老漢:在這兒幹活的人都喝酒,去毒的。
休息室裏陸續進來等著下一場追悼會的幾個男女,他們互相寒暄,並沒有悲傷的樣子。
吊客甲:什麼時候到咱們?
吊客乙:到咱們?什麼到咱們,是燒咱們呀還是悼念人家呀?你倒是說清楚了。
吊客丙:怎麼這麼大酒氣呀?
吊客甲:在這兒幹活的人都得喝酒。
吊客乙:喝的是二鍋頭。
吊客丙:是二鍋頭。
吊客乙:一般都喝二鍋頭,沒有喝香檳的。
吊客甲:那是為什麼?
吊客乙:那是小舒馬赫喝的,一級方程式完了,站在領獎台上,拿著一瓶香檳亂滋人。
吊客丙:我結婚的時候也是二鍋頭。
吊客甲:誰?是你還是你媳婦兒?
吊客丙:我說的是酒。
老婦:你說他的病真的就那麼可怕嗎?沒有一個人敢來?
老漢:不是一般的病,艾滋病……
老婦:你小點聲。
女工甲上。
女工甲:時間到。請家屬退場。
老婦:不到三十分鍾。
女工甲:台上十分鍾,台下十年功。台上的日子就是比台下過得快,不信你問觀眾。(下)
男工人上,搬遺體到擔架上,但是怎麼也搬不動。
老婦:我要再看他一眼。(掀開罩單驚叫)他睜著眼呢!
老漢:他死不瞑目呀!
男工甲:我就知道搬不動,這也不是第一次了。
男工乙:我記得上次那個胖子是用叉車給弄出去的。
老婦:時間不到我兒子是不會出去的。
楚辭,一個黑衣魔術師醉醺醺地從正門走進追悼室。
用舞台表演的姿態向周圍行禮。
楚辭:對不起,我來晚了。我馬上就致悼詞。
老漢:你是?
楚辭:你兒子是我的同事,請先接受我的深切悼念和慰問。
老漢和老婦一起向楚辭行禮。
男工甲:(向楚辭)時間到了,你幫個忙把他抬起來。
楚辭:我還沒致悼詞。
老婦:你真的要致悼詞?謝天謝地!
男工乙:你耽誤了下一場你要負責任!
吊客甲衝入
吊客甲:該我們了,快著點吧。
楚辭向他一指,一團火光隨手而出。吊客甲逃出了追悼室。
男工甲:活見鬼了!
吊客甲:嚇死我了。
休息室裏的人圍上來,聽吊客甲繪聲繪色說著剛才發生的火光。大家奪路而逃。
楚辭:(莊嚴地站在遺體前,朗誦悼詞)作為一個勇敢的馴虎師以身飼虎,說明了佛陀的精神還活在你的心中。你的奉獻……
老漢:等等,你是誰?誰以身飼虎?
楚辭:您的兒子!
老漢:我的兒子是病死的。
楚辭:那老虎吃了你兒子的肉會得病的!
老婦:你給我滾出去!
楚辭:(看看遺像)糟糕,弄錯了!那就趕快結束吧。
男工甲抬不動呀。
楚辭:等我用一下魔法!(用手做了一個手勢)抬吧,一路好走!
男工們使勁地抬遺體,沒有抬動。
楚辭:奇怪,我的魔法沒有不靈的時候。
老婦:你沒看見他還睜著眼嗎?
楚辭:我看他是死得冤枉。
老婦:他就是死得冤枉,他是在醫院輸血感染上艾滋病的!
楚辭:是這樣,如果你們相信我,我會讓他含笑九泉的。
老漢:我憑什麼相信你這個酒鬼!
老婦:老頭子,就讓他試試吧,說不定管用呢。
楚辭:年輕的亡靈,你不過是先走一步,隨後還會有無數人隨你而去,艾滋病的陰影已經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多活幾年又算得了什麼,看看你可憐的父母,他們孤單地留在世上,(老婦哭泣)而你先走一步正好在黃泉之下為他們安排好住的地方,因為那裏的接待能力也有限,地價一個勁兒漲,特別是靠近閻王殿附近的地價已經突破一萬一平米。(老頭不知所措)你沒有兒女,也就沒有為兒女的憂慮,那些教授過時知識的大學就不會騙你的錢財,你的兒女也就沒有就業的煩惱,他們既不會因學非所用而悔恨,也不會因再感染艾滋病而羞恥,你是用你一人的死換來了你並沒有誕生的子子孫孫的清白,看看孔子吧,他的子孫至今已繁衍七十多代,遍及世界各地,哪個人不在為生計勞碌奔波,最後難免一死。看看孟子的後代……再看看莊子的……莊子好像沒有後代,不管他了,看看荀子、孫子,看看列子、墨子、韓非子,他們的後代不都得等待著最後的一天嗎?核武器的威脅不是一樣讓他們心驚膽戰嗎?(向老漢)他喝酒嗎?
老漢:誰?
老婦:他問的是我們的兒子,他不喝酒也不抽煙!
楚辭:他吸毒嗎?
老漢:你說什麼?他是個好孩子!吃喝嫖賭都不沾。
楚辭:那還活著幹什麼!(祈禱)死——吧!
楚辭用魔術師的手勢指揮著。
楚辭:燈光,再暗一點。
燈光轉暗。一束追光照著遺體飄飄悠悠地升起半人高。
楚辭撤去罩單,現出遺體,他用表演魔術的規範手勢在遺體的前後左右抓了幾把,表示沒有繩索聯係,完全是空中停留。
老夫妻發出一聲歡呼。
楚辭又把罩單重新蓋在遺體上,做了一個手勢,彌撒曲響起,楚辭猛地撤去罩單,遺體不見了。
由吊客串演的火葬場老板上,他的換裝是在右側的化妝室當眾完成的。
楚辭剛要離去,被火葬場老板拉住。
老板:站住!你是哪兒的?你擾亂了靈堂知道嗎?
楚辭:我替你們解決了問題。處理了遺體。
老婦:他讓我兒子升天了,挺好的。
老板:老太太,您怎麼這麼糊塗,升天有什麼好,沒有骨灰呀!
老婦:是呀!我兒子的骨灰呢?
楚辭:要什麼骨灰呀!你兒子在你的心中。
老板:不行老太太,到了清明,家家悼念亡魂,您沒有骨灰您怎麼辦?您不能光衝著一張相片發呆吧?
老漢:沒有骨灰就沒有吧,我們離開這裏。
老婦:不行,我要我兒子的骨灰。
楚辭:老太太,天堂沒有骨灰。
老婦:……
老板:沒有骨灰咱們就寧肯去地獄!他沒上過名人大詞典吧?他沒有拍過電視劇吧?他的戶口注銷了吧?活了一輩子連點憑據都沒有,這不白來世上走一遭嗎?
楚辭:您以為他們給您的骨灰就是你兒子的嗎?他們隨便抓一把就得,因為現在還沒有一個是單燒的,爐子也不清洗……
老漢:你是說骨灰不純,而且分量不足?
楚辭:賣米的還往裏麵摻沙子呢……
老婦:那剩下的骨灰呢?
楚辭:比較細的都賣給陶瓷場燒骨瓷,粗的都做了肥料。這倒沒什麼,從土裏來還到土裏去……
老漢:別說了,(悲憤地)我不想再聽了,我們什麼都不要,我們就當沒有這個兒子!我們走!
老漢拉著老婦下。
老板:你得賠償!我們這個火葬場是私人承包的,沒有骨灰,骨灰盒賣誰去?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沒有骨灰,骨灰堂怎麼辦?清明吊唁的花圈、供品賣給誰?(拉住楚辭不放)
楚辭掙紮,兩個男工上來,把楚辭按住。
老板:老實點,不然拿你的骨灰賠老太太!
楚辭:放開我——
幕落。
第二幕
肖斯塔科維奇的《第十三交響曲》中人聲的吼叫。
等待在化妝室的一排排放著遺體的活動擔架。
休息室裏擠滿了等待吊唁的男女吊客。
老漢脫去原來的服裝,在改妝。
老板恭恭敬敬地跟在楚辭後麵上場,他們進了化妝室。
老板:(指指擺放的遺體)後麵還有。現在這裏都亂成了一鍋粥,您無論如何要幫個忙。
楚辭:(指老漢)他是誰?
老板:他是演員。待會兒要演一個跟你作對的人。
楚辭:你要我怎麼幫你?
老板:現在的遺體沒有您的悼詞就不起來。
楚辭:遺體要是起來你不害怕嗎?
老板:不是,我說的是搬不起來。
楚辭:要是遺體升天了呢?你不是又賣不了骨灰盒嗎?
老板:那也比停在這裏發臭好呀,我想跟您商量一下,您看天上也是剛剛開始接納死者,條件也比較苛刻,咱們地上能解決的何必非便宜天上……
楚辭:什麼?便宜?
老板:不是,是麻煩。
老漢化完妝,成了一個保安。他可以看報紙、抽煙、幹一些瑣事候場。
楚辭:我要喝洋酒。
老板:有,都給您預備了,楚國先生。
楚辭:不是楚國,是楚辭。
老板:是是,我記性不好,到這兒的人,他的姓名隻有半個小時的意義。
楚辭:下一個是誰?
老板:一個瞎子。
楚辭:那就不存在死不瞑目的問題。
老板:……可是,可是他以前不是瞎子。他的眼睛又大又亮。
楚辭:難道又是醫療事故?我告訴你,醫療事故在任何國家都是難以避免的,我管不了那麼多……從某種意義上說它起到了計劃生育所起不了的作用。
老板:其實死者隻要求一個態度,死了就死了,不能複生,可是有個態度就能讓生者感到一些公平。
楚辭:生者會要求賠償!這才是問題的關鍵。醫院拒不賠償,那是為了給國家節省資金,省下的錢一分也到不了他們自己手裏。醫療事故我堅決不管。
老板:我怎麼又跟你攪和到醫療事故裏去了。這個瞎子……
汽車的馬達聲驟然而致,讓人明顯地感到汽車是高速行駛而來,急刹車停下的。緊跟著又是幾輛車的聲音。
老板:你看,又來活兒了。
楚辭:你管死者叫活兒?
老板:這是行話。
楚辭:你把死者放在這麼快的車上?
老板:這還拉不過來呢!活兒太多。
楚辭:你們的車速遠遠高過了救護車,司機們個個都是小舒馬赫!(停頓一下)當你們拉著死者飛跑的時候,當你們把死者家屬的車子甩掉的時候,活人是什麼心情?活著的時候搶著坐公交車,買火車票排隊的時候加塞兒,看完電影搶著退場,去火化著什麼急?沒人跟你搶。
老板:誰說的,你要是不托人就得往後排,下一爐再說了。
楚辭:我並不要求你們慢得不可容忍,慢得像外國的喪葬行進速度。你們就跟醫院的急診室搶救病人的速度差不多就可以了,按部就班地檢查、交費、化驗,你們跟急診室的速度調換一下,死者就會多一分尊嚴。火葬場和醫院急診室互相學習,人的生存質量會大大得到改善。
老板:(笑)告訴你,你也不是外人,咱們哪兒說哪兒了,原來的車子是把死人裝在車屁股下麵的一個抽屜裏,有一回車子跑得太快,一個彎道,抽屜門開了,把死人給甩下去了,到咱們這兒一看,活兒丟了。幸虧家屬的車沒跟上。要不非跟咱們打官司不可……這工夫幸虧有一個拾金不昧的司機把活兒送來了。現在這種事不會發生了。
楚辭:你說死者的眼睛以前是好好兒的?
老板:對,他上中學的時候眼睛是好好兒的,可他太淘氣,不守紀律,老師叫了幾個流氓把他揍了一頓。
楚辭:老師叫流氓打學生?
老板:也許不是流氓。或者當時不是流氓,不是流氓也不能打人呀。把他的眼睛打壞了,當時還看得見,所以法醫判定是輕度傷害,賠了四萬塊錢。
楚辭:那不就行了嗎?他要是二郎神三隻眼,老師就得賠六萬,老師容易嗎?有好多民辦教師到現在還拿不著工資呢。
老板:十年後,他長大成人,眼睛瞎了,他找不著工作,所以重新起訴,按照法律,如果是重度傷害,就可以重審此案,要是輕度傷害就過了起訴期。
楚辭:眼睛瞎了,當然是重度傷害。
老板:可當時是輕度傷害。
楚辭:那得以現在的程度為準。
老板:現在沒人打他。
楚辭:法醫怎麼鑒定的?
老板:輕度傷害。
楚辭:這就是說此案已經過了起訴期?
老板:對。
楚辭:他的眼睛白瞎了?
老板:對。
楚辭:所以他到了你這兒?賴著不走?
老板:對。
楚辭:這可不大好辦……
老板掏出一疊錢,遞給楚辭。
楚辭:我不要現金……
老板:給您存到戶頭上?
楚辭:別費事了,我還得取出來,你把它買了酒給我。
老板:這麼說您有辦法。
楚辭:試試看吧。
兩人來到追悼室。
保安累了,躺在一個放屍體的擔架床上休息。他可以躺會兒再起來,擺弄屍體。隻要不幹擾演出就可以。
小夥子的遺像已經掛好,一切悼念儀式準備就緒。
楚辭:家屬可以進場了。
由吊客們扮演的家屬,包括死者父母、同學等入場,就位。
楚辭:今天,大家來到這裏,悼念一位被老師雇人打壞了眼睛的同學,他找不到工作,看不見光明含恨自殺,至今冤魂不散,遺體搬不走,影響了黃泉路上的交通。我們在這裏要對他進行最後的勸說。我認為法醫認定得沒有錯,因為你不能證明你在以後的日子裏,你的眼睛沒有接觸硫酸、硝酸、鹽酸等酸類化學品;你也不能證明沒有接觸食用堿,就是發麵、熬粥時候用的那種東西,以及火堿、氫氧化鎂等堿性物質……
母親:他從來沒有接觸過這類東西,你這個沒良心的東西!
楚辭:其實即便是劣質眼藥水,甚至是老用髒手揉眼睛,或者是在有毒蚊蟲叮咬的時候沒有及時閉上眼睛都會造成意想不到的惡果。
父親:這不是非洲!
楚辭:打你的眼睛你為什麼不躲閃?當他們用直拳打你的眼睛時,你可以左右搖擺來擺脫,還可以低頭,用拳套護住臉部……
老板:他不是泰森,他不會躲閃。
楚辭:提起泰森,就更能證明眼睛是不怕打的。霍利菲爾德兩次把泰森的眼睛打出了血,可是他的眼睛並沒有瞎。
老板:那是一個對一個,要是霍利菲爾德和劉易斯兩個人打泰森,恐怕不光是眼睛,可能連命都沒有了。
楚辭:也許你一天十幾個小時趴在計算機前玩遊戲……
母親:為了給他治病,家裏的東西全賣了,他哪裏有計算機,他隻有一把寫盲文的錐子!
楚辭:這就是了。你曾經為提高知識水平而奮鬥過,一個能夠學會盲文的孩子是不愁找不到工作的。為什麼不做中國的保爾·柯察金!為什麼不去參加殘疾人奧運會!實在不成還可以街頭賣藝,誰也不能阻攔你成為瞎子阿炳,誰也不能阻攔你拉出你心中的《二泉映月》……
陰風驟起,花圈上的挽聯颯颯抖動有聲,遺體上的罩單被風鼓蕩得不斷起伏。
楚辭:難道我有什麼說得不對的嗎?你可以反駁我!
父親:放屁!他已經再也不能說話了!
死者突然坐起,引起在場的人一片驚叫。
瞎子:我要我的眼睛!
父母要往上衝,被其他人緊緊抱住。
老板:(恐懼地)怎麼辦?都是你惹的,剛才是躺著的,現在坐起來了。
楚辭:他有反應就好。俗話說勸將不如激將。我要找兩個人來平息他的怨憤。我要拘拿他的老師和法醫到場,讓他們直接對話!
老板:意識搬運屬於偽科學。
楚辭:我是搬運他們的靈魂。
老板:我們火葬場不承認靈魂。
楚辭:老師是什麼?
老板: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楚辭:沒有靈魂,哪來的靈魂工程師?
老板:那是打比方,不是真的。
楚辭:那我就換個說法,我要拘拿他們的精神到場。精神不僅沒有國界,也沒有時代的界限。
楚辭一揮手,一陣煙霧。煙霧散盡,由吊客扮演的女教師拿著一摞作業來到。
家屬:沒有用,她死不認錯!
楚辭:我自有辦法!
女教師:我這麼多的作業還等著判呢,到底有什麼要緊事?
楚辭:抬起頭來,看看這個坐著的人。
女教師:(一驚)他怎麼總是找我的麻煩。
楚辭:這是最後一次。他死了。
女教師:怎麼死的?死了為什麼不倒下?
楚辭:他有冤屈。
女教師:他的眼睛不會妨礙他的生命。
楚辭:正是他的眼睛導致了他的絕望,他自殺了。
女教師:他這是把我拋進了不仁不義的臭泥坑裏。十多年前,我的確叫人教訓了他一頓,但是我沒有讓人打他的眼睛。
楚辭:你讓他們打他什麼地方?不會是屁股吧?
女教師:別那麼庸俗,再說也不管用呀。事情出來後,我用全部的積蓄賠償了他。我認為事情已經結束了。
楚辭:你認為一個年輕人的眼睛是有價錢的嗎?
女教師:沒價錢的東西也得折合成價錢吧,不然怎麼進行賠償。
楚辭:你知道你的行為要是換在另一個國家,你會坐牢的。如果打人是教育,那還上學幹什麼。
女教師:還真不如去坐牢,打了不罰,罰了不打。坐了牢,我就不會去賠償他。
楚辭:你真不配為人師表。我們不談錢的事,你難道就不為你的學生失去了光明而惋惜嗎?
女教師:……(看看遺體)時間太久了,我惋惜不起來了。我隻知道我的日子越來越窮。
楚辭:年輕人,她的回答你滿意嗎?
老板:差不多得了。回頭讓她給你多燒點紙齊了。
女教師:我不會搞這種迷信活動的,不要愚弄我!
一陣陰風。女教師的頭發,裙子劇烈地抖動著。
女教師:(憤恨地)他活著的時候就是總搞這種惡作劇,你們明白了吧?他不是個好孩子。
父母:你算是什麼老師!
瞎子:我要眼睛!我要眼睛!哪怕有一隻也好呀!
老師驚叫一聲,昏厥。
楚辭向老師吹了一口氣,老師醒來——
女教師:你們,你們在這裏搞恐怖活動。
楚辭:搞恐怖活動的是你!你的學生上學的時候被人打壞了眼睛,還有比這個更恐怖的嗎?你根本不了解學生,你根本不懂學生,你不配做一個教師。你看我是怎麼處理這件事的。
楚辭跟女教師換了個位置。
楚辭:(語氣低緩沉痛,模仿女教師的音色)親愛的同學,我做錯的事已經釀成了無法挽回的悲劇!你那麼年輕,連花開也隻看過十次,連日食也隻看過一次。現在好了,對你來說天天是日食。你看不見月亮,看不見星星,看不見大海,看不見原野;等待著你的是無邊的黑暗。我無法陪你走完漫長的黃泉路。但是我願意把我的眼睛給你,讓你帶著光明前往另一個世界!
女教師拚命拉楚辭。
女教師:(小聲地、急促地)這可是你說的,我的眼睛還要呢。
楚辭:(示意她不要說話)同學,請接受這雙有點近視,有點因粉筆灰塵常年困擾而有些角膜發炎的眼睛吧,它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即便是這樣,我也不能贖回我的罪惡。就像洪水吞沒村莊,火山覆蓋城市,我的罪惡結束了無辜的生命……
瞎子的哭泣聲,但是看不見遺體的表情。
瞎子:別說了,老師,我知道您不會讓人去打我的眼睛,我知道您不會。您的話已經給了我光明,我看見了另一個世界也是充滿希望的世界,那裏有無數的工作等待著我們去做,我會把您恨鐵不成鋼的愛帶到陰間去,融化那裏的冰冷和黑暗……
瞎子驟然躺倒。
一片寂靜,有人哭泣。
女教師:真是不可思議。這孩子這麼仁義。這件事這麼好解決。我要是知道,我為什麼不這樣說呢?
楚辭:你永遠不會這麼說,因為你沒有這樣的愛!
女教師:我會了,多謝您教會了我。再有類似的情況發生,我會處理好的。
楚辭:你不會處理好的,因為你學的隻是方法,而不是道理。如果下次你再碰到一個這樣的同學,等不到你說你把你的眼睛給他,他就會來索取你的眼睛!
女教師一聲尖叫,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楚辭:捂住自己的眼睛吧,永遠不要鬆開保護它的雙手,從此後你將永遠活在黑暗中,看不見光明,看不見希望。恐懼將無時無刻不與你同在。
楚辭一揮手,一陣煙霧後,女教師不見了。
楚辭:可以把他送走了。
父母、家屬、同學的哭聲響起,工人把遺體從後門推走。
老板:你真有本事!
楚辭:年輕人能要什麼?不過就是幾句空話而已。可悲的是連這幾句空話有人都舍不得給他們。
老板:還有法醫你沒有讓他來。
楚辭:問題已經解決,就不用他來了,來了也無非說自己受到什麼樣的壓力,或者是收了什麼樣的好處……一片嘈雜聲。
工人跑來。
工人不好了,大批的死者都運這兒來了。
老板:讓他們上別處去!
工人:他們不聽,說是這兒好。
化妝室裏的保安一下從擔架床上坐起。眼睛裏閃出奇異的光。
人的喧嘩聲,汽車的轟鳴聲越來越大。
暗轉。
火葬場辦公室,除了一張辦公桌外,四周都是架子,上麵放滿了各種各樣的骨灰盒。一個便衣偵探正和老板交談。
老板:(指著骨灰盒)您看中哪個我給您打折。
偵探:你不要轉移話題。我必須把問題調查清楚。這不是一般的問題。
老板:情況就是這樣,不信你可以向死者家屬調查,還有我們的工作人員。
偵探:可惜遺體都火化了……
老板:您的意思是還要向死者了解情況?
偵探:我沒那麼愚蠢,我是要看看遺體有什麼異常。你說那個人是馬戲團的?
老板:馬戲團的編劇。
偵探:胡說,馬戲團有什麼編劇。
老板:那就是編排節目的。據說失業了,因為他編不出什麼特殊的節目。他自稱會點魔術。
偵探:你的目光太短淺,別看現在他解決了些麻煩,可更大的麻煩在後麵。你們現在名聲在外,已經引起社會的注意。我怕你們這裏要出現混亂。到時候恐怕你們收拾不了。
老板:我們主要發愁沒有那麼大的吞吐能力。我們也沒有冷藏設備……
偵探:這個人成了鬼門關上的大法官,你不覺得有些荒唐嗎?
老板:(讓煙)您吸煙,吸煙……
偵探:是死者家屬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