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鳴安
在現今西安城的西北隅,有一個寺叫雲居寺。據說唐朝時皇宮娘娘常來此上香,為了方便起見,雲居寺就住進了清一色的尼姑,成了尼姑寺,周圍的人們就常常把雲居寺叫做“姑姑廟”。
雲居寺的地基是建立在唐代長安城牆基礎之上的,所以,比平地要高出許多。從前殿到後殿共有五座殿堂,房屋高聳,結構不凡。因長安之南有寺俗名南五台,故人稱雲居寺為西五台。
每年農曆六月十九日是觀音菩薩成道日,這天就是西五台的廟會。舊日,市民多集合眾人組織所謂“社”者,來西五台進香。一般組社多在六月初就有了,先是要到南山去禮佛,謂之“朝山”。南山距西安五十裏,屬秦嶺正脈,山上梵宇連接,景物怡人。其中,以南五台最為有名,廟會期則在西五台之前,西安市民多裹糧往遊,所以六月中旬,終南山一帶特別熱鬧;農村也有“忙罷會”之說,因為此時麥收已經完畢,秋物也已種上,借此作為慶賀收獲,聽聽戲、遊遊山,休息半月。市內朝山者,出發前先一日必到城隍廟降香念詞,謂之“告腳程”。社隊伍出城時,前麵以旗、傘做引道,夾雜以鼓樂。社人多穿白衣褲,肩斜掛有長條的黃布口袋,口袋貼在右腋下,袋上寫著“朝山進香”四字,每人還須戴上麥萆大帽以防中暑。這時正值麥收忙罷,各種以麥杆編織的草帽都在廟會上交易,有粗枝大葉的,有造型奇特的,也有編織用料細法的,工藝之精,在今日已不多見。
從南山進完香回來,仍要去城隍廟降香念詞,然後才到西五台進香,這成了西五台每年廟會的壓軸戲,所以各種香社雲集此地。社有大聒社、樂器社、香火社等名目。大聒社人數在數十人或十餘人不等,所攜樂器為:大鐃、大鼓、鑼鈸之類。大鐃有的徑二尺以上,敲起來再加雜以鑼鼓,震得人耳朵幾乎不能忍受,這個“大聒社”真是聒死人的“聒”。樂器社人數與大聒社相仿,隻是用細樂、笙笛之類,奏樂時聲韻抑揚,比大聒社悅耳多了。香火社則三、五人不等,一人持一紅方旗,上寫“佛會”二字,旗杆下係一大鑼,敲一聲大鑼,其他人應三聲小鑼,入廟燒香不念詞。大聒社、樂器社入廟時先奏樂,後念詞。詞文不甚雅,東拉西扯,天靈蓋、地靈蓋之類,因為組織者知識有限所致。清朝時,駐防滿人也有社,旗傘特別多,辛亥革命後不複再見。
每年這時的西五台廟會,各路人馬雲集,人頭湧動,商販、遊客雜混其間,“西五台廟會”成了西安人響當當的節日。
不知道是因為西五台裏的尼姑好說話,還是寺裏的佛靈驗,西五台周圍幾十裏的人,有事都愛找寺裏的尼姑們幫忙。什麼家中有紅、白喜事了,請尼姑來做做法事;蓋房子上大梁了,請尼姑們來誦誦經;家有病人久治不愈,一定要請尼姑們來念經、焚紙符、並喝法水,或許能加快痊愈。
我家對麵有一座很大的院落,房屋整齊高大,院內有許多花草、樹木之類,主人像是一個有錢有文化的人。小時候,常聽見從那緊閉的大門裏傳來讀書或唱戲的聲音。我們幾位兒時的朋友,幾次想溜進院內觀看究竟,都被大人發現,嚴加斥責。稍長,才知那院子的男主人患有精神病,每年桃花開時就犯病,春夏間唱個不停,此家人好不煩惱。一年初夏時節,終於請了西五台的尼姑們來做法事,驅驅主人身上的妖魔。
驅魔隊伍很壯觀,排在最前麵的是一位個頭很矮小的尼姑,手中高舉著一根柳木棍,上邊索索拉拉的掛著一串紙條,寫著請諸路神仙幫忙之類的話,小尼姑長得很難看,眼睛小得幾乎成了一條縫,還向上翻著;第二位小尼姑倒還清秀些,手中捧著一細木條,有三尺多長,四、五寸寬,上麵寫著鎮壓什麼鬼之類的話。接下來兩排尼姑手持法器敲敲打打,約有十餘人。再下來的誦經隊伍有十來人,大約都是師傅之類吧。他們的臉色都極其嚴峻,身著青衣,外披橙色袈裟,手裏的念珠有幾尺長。
驅魔做法的隊伍一般先是在西安五台大門口聚齊。西五台的大門向東開,門前有一段百米長的大坡延伸到大道上,坡度很大。從大道上往寺門看,隻見幡旗招展,鈴鐸聲震,就像天上樂隊要降下來似的。先是寺內尼姑放一陣炮竹,給出行的人壯過膽,她們才緩緩從坡頂下來。她們並不徑直去事主家,而是先沿著巷口的大道走上幾個來回,似乎是給附在病人身上的妖魔示威,這時候,法器敲打聲忽然停止了,一片寂靜。這樣過了大約十來秒鍾,才開始聽得隱隱約約的有誦經的聲音。又過了十幾秒,誦經聲忽地又大了起來。師傅們手中的念珠也越撥弄越快,口中有念詞聲,在半條巷中嗡嗡回響,十分可怖,這時,驅魔隊伍重新敲起了法器,加快了步伐衝進事主的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