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陣輕微的咳嗽聲醒來,身上蓋著一襲披風,複又聞到了一股藥味,抬眸望過去,隻見一個穿著月白衣衫的人斜背對著我,一隻骨節分明的的手拿著破爛的蒲扇扇著矮小的藥爐,爐子裏的火光明明滅滅,有些虛無。我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是一間破舊的木房,四處漏風。
看著那殘破的屋頂和搖搖欲墜的桌椅,我不禁有些擔心自己的處境了。許是注意到我弄出的細微聲響,熬著藥的人回頭看我,那一瞬,我像是被釘在了原地。心髒那處似乎跳得有些熱切。
那是怎樣好看的一雙眼睛,如煜煜星光,如螢火之美,如我珍藏的那顆珠子上細碎的鎏光。
這個人他輕輕開口,嗓音溫潤如玉:“姑娘可是醒來了?”不等我開口,複又問:“那可還有其他地方難受?”我下意識的搖頭,動了動身子後又點頭。他起身:“怎的又點頭又搖頭的,莫不是還燒著?”邊說邊靠近我,我借著微弱的燭光打量著他,他有一雙極好看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是一張緊閉著的唇,看不出喜怒哀樂。
他的手欲探向我的額頭,我下意識的想後退,身下鋪在絲帛外衣下的稻草被我弄得嘎嘎作響。我發現他身上隻著了中衣,想必外衣便鋪在了我的身下。他看到我的動作,一愣,隨後笑著說:“倒是我唐突了。”他的這一笑,像是大地回春,萬物複蘇。說完後他退回了藥爐旁,把藥緩緩的倒進陶碗之中,端到我的麵前。我看著那褐色的藥汁,聞著那刺鼻的草藥味,皺了皺眉頭,又抬眸望了他一眼,才低頭一口喝盡,盡管這草藥對我的傷並無多大的助益。
我放下碗時,正好對上了他有些放空的的神情,我有些奇怪,咳了一聲喚回他的神思,張了張口想問為什麼,卻沒有開口。他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收回表情,看著空空的手:“抱歉,突然想起了舍妹。藥不苦嗎?”他說完,然後從衣袖裏拿出了一些聞起來甜甜的東西。我抿了抿嘴,開口:“其實不怎麼苦。”因為我吃過的苦比這個苦上千倍。我並沒有伸手去接那個甜甜的東西。他淡淡地笑:“以前我妹妹喝完藥,總是會賴著我,向我討要蜜餞。”不過他後來的笑,變成了沉默。我被弄得不知所措,隻好說:“甜的東西隻能解嘴裏的苦,心裏的苦,是解不了的。”他怔了一怔:“姑娘說得有道理。”我低低應了:“或許吧”
因為我是一頭白狐,你們人類眼中的妖怪。
我在始丘山蘇醒時,便已經是可以化出人形的修為,沒有過去,也不知怎麼到了始丘山。百梧告訴我,我是憑空出現的,所以我努力的修行,隻為了想成仙,去到那塊三生石麵前,尋找我遺忘的東西。可是為了救花禾,與那狼妖在廝殺時,受了些傷,而在陣法中受的傷讓我需要很長時間來恢複元氣了。看來我這修行之路漫漫啊。
他聽到我的回答,又笑了。我覺得他笑起來真好看,像春風拂過麵頰,不自覺就失了神。
他輕輕咳嗽喚回我神思:“姑娘,天色不早了,歇著吧。”我抬頭看了看外頭的夜色,點了點頭。複又想到此時正值嚴冬,他身上的外衣都給了我,肯定很冷。我拉下了披風遞給他:“公子,你穿上外衣吧,外麵天寒。”他執意拒絕。他側躺在地上的稻草之上,我隻好施了一個術法,讓廟裏的柴火燒得更旺了一些,讓外頭的寒風吹不進來,他緊繃的肩好像舒展開來了。我問了一句思索了一晚的話語:“公子叫什麼名字。”
他答:“容煜,字拂華。”我暗暗思索:“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公子的名字倒是與此詩相得益彰。”他似怔了一怔,咳了咳:“姑娘見笑了,在下的表字父親隻是希望我不把那些身外物看得太重罷了。那姑娘呢?”我很快便答:“小玖,我叫小玖。”然後各自沉寂。
隔了一會,在我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躺在不遠處的他開口:“姑娘為何受傷,暈倒在這深山老林中?若是姑娘不方便作答,便罷了。”我輕曬了一下,自己堂堂一隻在始丘山威風凜凜的狐妖,如今落到了如此地步,委實丟人。隨口揀了一個故事:“也沒甚麼大不了的,隻是姐姐嫁與了一個獵戶,我們姐妹自幼父母雙亡,姐姐長我九歲,她嫁了人,隻能是帶著我的。隻是姐夫家裏太窮,實在是養不起我這個外人,姐夫便把我扔在了密林裏,我走了數日,闖入了奇怪的地方,不知怎的突然天旋地轉,後來的事便不知道了。”他沉默了一陣:“那林子確實有古怪,但勾起了姑娘的傷心事,是容某的錯。”我轉頭看向他的方向:“沒什麼,隻是有些想念姐姐,現在的我真是無家可歸了。”
我是真的想念我的姐姐花禾了,不知她醒了沒,有沒有在尋我。我現在修為受損,不知還能不能回始丘山,我歎了一口氣,語氣極淡。他大概以為我是傷心,便開口:“姑娘別想太多了,明日我們先到鎮上的醫館治一治姑娘身上的傷,往後的日子會越過越好的。”想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我想想,應了他:“今日多謝容公子的救命之恩,公子往後可喚我一聲小玖”
“嗯,小玖”自己的名字從他的口中溢出,心裏不知為何有種遙遠的熟悉感以及淡淡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