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過青龍橋(1 / 1)

青龍橋車站位於燕山長城的豁穀之間。如果說長城是龍,在青龍橋看長城,不如說此處的山是龍。山的這邊那邊就是塞外與中原。山勢起伏如痛苦掙脫,像把腳踝磨出白骨來淌著血水的大鎖鏈。長城修在這樣的山上令人驚心動魄,或者說隻有這樣的山上才應修長城。修了長城,就像天神一鞭子抽到北方的脊背上,這疼痛永不消失。靜下心看青龍橋的長城,在仿佛連山羊都攀越不過的山上怎麼能修出這樣高峻的城牆呢?

旅客在換車頭的時候下車徜徉,月台邊上堆著一垛垛方正的青石條。這時,天上飄下小清雪。在蒼涼雄峻的群山城堞之間,小清雪們極其羞怯,落在地上躡手躡腳,仿佛怕驚動了什麼人。然而,猶猶豫豫的小清雪還是結成疏鬆的白網,灑在地上,毛茸茸的。有的雪花化了,也隻是濕了那麼一小點的地方。

這裏麵確實有一些不尋常了。上車往前走,我才知道不尋常之處在哪裏。

那是在山坳中,有兩株杏花開了,一紅一白,我大為驚奇。在北方,杏花不同南方的梅花,與雪絕不同一時令開放。雪中看杏花,令人說不出話來。杏樹隻有人的肩膀那麼高,是灌木似的山杏樹,枝丫橫逸。杏花隻有十幾朵吧。溫婉的清雪在樹幹上融化了,樹幹變成濕潤的深黑色,而仰著臉的杏花顯出嬌貴。這都是列車掠過那一瞬的印象。

在這雄渾地流了幾百年的血的山裏,仿佛應有鋒鏑過耳,馬蹄把石塊踏出火星。讓蒼涼的胡笳聲飄在俯身而死的戰士們的脊背上久久不散。在這裏看到清雪中的杏花,令人觸目驚心。

再次停車的時候,窗邊的石壁已變為幹燥的土崖。這是一個忘了名字的小站,土坡上露出新鮮的黃土,那是莊稼人用馬車拉走填豬圈積肥用的。在沒被挖走的土坡上,長著一片片寸把長枯幹的小草。草色黃得如油畫一般典雅,毛茸茸的。有一塊草被野火燒了有磨盤大的地方,野火熄滅處一圈鋸齒似的焦黑。似欲進欲退,那黑色非常觸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