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鐵軌中間的草(1 / 1)

坐火車看車外風景,風景是“嗖嗖”而過的電線杆子、緩慢移動的莊稼地,還有連綿的、相貌類似的群山。

車停的時候,人們下車看車站、月台的鍾和上下車的人流。

有沒有人看鐵軌?除了鐵路工人之外,沒人看鐵軌,也沒人注意到鐵軌中間的草。

一個車站,十幾條鐵軌閃亮甚至交錯延伸到遠方。在站台,我看到鐵軌中間怡然生長的野草。

野草長在灰色混凝土的枕木中間。它們在累累碎石中長出來,讓不自然的鐵路添了一些自然的氣息。

此後,我常站在火車車廂的門口朝外看鐵軌間的草。行駛中,若遇相鄰的鐵軌,低頭看,當然看不到草,路軌白花花地掠過。

山野的鐵軌間長著野草。草,甚至長在城裏樓頂水泥的裂縫中。我還見過木製電線杆裂縫中長出的草,它們像頑皮的兒童做捉迷藏的遊戲,說“你不知道我藏在哪兒”,草還是被我看到了。

鐵軌中間的草,假如有一株是我,我斷然不敢長在那裏。鋼鐵的怪獸日夜從頭頂掠過,嚇死了,更不要說生長。

而這些草——如我在車站看到的——與別的地方的草一樣得舒展安然,並沒有縮緊身子或躲在石塊下麵不敢出頭。

它們比山野的草更膽大,更耐喧囂。

環境沒辦法挑選。

風把草籽帶到這裏。它們也麵臨二選一,要麼死掉,要麼活在這裏。

活,是覆蓋所有道理的大道理,是前提,是後果,是話語權,是青山和柴火,是太陽照樣升起,是晚上脫在床下的鞋第二天還能穿上,是朝夕相處,是一張無論多老都健康的臉。

諸如種種,全勝過“音容宛在”。

至於怎麼活,是自己的事。把鐵軌的草栽到盆裏就好嗎?這要問草。

那些鐵軌中間的草,我看到有細長的瞿麥、蓬勃的花草,夏季開黃花。還有紫苑以及地榆。我揣想,它們仰視著列車自頭頂呼嘯,甚至會得意,你走你的,我長我的。列車帶來的機油味和冷風隻為短暫一瞬,更多的是陽光,夜晚滿天星鬥。

這是一叢叢驕傲的生靈,在鐵軌中間安家,比走鐵軌的兒童更驕傲。都說火車風馳電掣,它們輪下其實還有嬌嫩的草。

草在鐵軌間搖動身子,像嘲笑所有的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