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鷹嘴奪兔(2 / 2)

方才這個女人,就是因饑餓造成的,隊裏叫這兩個男人挖個坑把她埋掉。

誰知,坑挖好了,兩個男人正要抬起她來往坑裏放,她一聲“哎喲”,保住一條命。他們見她又活過來了,就把她背了回來。

此時的張曼新也被餓得瘦如柴,皮包骨頭。他所以還挺得住,一來年紀輕,二來統計幹的不是力氣活,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母親周雪影不斷從浙江給他寄來十斤八斤的全國糧票,總算沒被餓倒。

傍晚時分,張曼新做完統計,正步履蹣跚地往回走,猛一抬頭,一副悲壯而殘酷的風景出現了。

夕陽下,蒿草中,一隻碩大的野兔在狂奔。它的身子忽而騰起,忽而墜落,宛如激流險灘中一葉扁舟。

在野兔奔跑的上空,一隻矯健的蒼鷹緊緊盯著野兔在盤旋。這蒼鷹體大翅寬,嘴尖似刀,利爪道遒勁,疾目如電,悍野異常,那傲視長空的樣子,仿佛是無敵於天下的一代梟雄。

猛然間,蒼鷹從高空閃電似俯衝而下,在充滿野性的草甸上,凶惡地撲向野兔。

眼見那隻野兔難逃蒼鷹的利爪。

然而,求生存的本能激發出來的智慧往往是驚人的。

但見那隻野兔,就在俯衝而下的蒼鷹即將撲捉住它的一刹那,突然間停住兩條腿,來了個原地不動。

“呼——”的一聲磨擦空氣的嘶鳴,隨著一股急速飆升的氣流,那隻蒼鷹擦著蒿草尖慌忙棄兔而逃。

好險呀!

就在野兔的前方,有一個土坎,要不是蒼鷹躲閃得快,必定在土坎上撞死。

野兔見這一著沒有奏效,急忙落荒而逃。

可是,那隻矯健的蒼鷹被野兔的狡詐激怒了,兩個眼珠瞪得血紅,似乎也“吃一塹,長一智”了。它改俯衝為超低空飛行,以無比仇視和暴烈的力量,用鐵扇似的翅膀,“啪啪”地狠狠抽擊著拚命逃竄的野兔。

“啪!”

野兔又翻了幾個滾,然後又跑。

“啪!”野兔又翻了幾個滾,但再跑的速度不如從前了。

“啪!”

野兔最後翻了幾個滾,卻一動不動了,絕望地伏在地上苟延殘喘。

如同囊中取物的蒼鷹在上空從容地打個盤旋,一仄翅膀落在已經氣息奄奄的野兔旁,用匕首般的利喙啄了啄野兔,見它不再反抗,方以勝利者的瀟灑,引頸凝神,仿佛等氣兒喘勻了,再美美地飽餐一頓。

張曼新呆呆地看到這裏,一陣洶湧的饑餓感喚起他本能的爭奪欲望:如果把這隻肥碩的野兔從鷹嘴裏奪過來,帶回去,用鍋一燉,那可是半鍋肉呀!

“衝上去!”張曼新心裏一聲呼喊,身子像發射而出的箭鏃,立刻撲向那隻蒼鷹。

那蒼鷹一見張曼新追來,急忙叼起野兔拔地而起。

或許是那隻野兔太重,蒼鷹叼著野兔飛起不久,又急忙落下。

張曼新一麵奔跑,一麵揮舞著手臂大聲呐喊,那神態猶如當年成吉思汗那身騎戰馬、手舞戰刀而一往無前的勇士。

蒼鷹叼著野兔拚命逃脫。

張曼新拚盡全力窮追不舍。

蒼鷹飛起又落下。

張曼新跌倒又爬起。

西邊天際被攪得一片混沌。

奇特。

壯觀。

這場麵,與其講蒼鷹在與張曼新進行力的較量,莫如說是張曼新在與蒼鷹進行意誌的抗衡。

瞧,張曼新雖然在竭力追趕,但透過他那滿頭的大汗珠子雨點似的往下潑灑以及發白發灰的臉色,足以看出他那力量的消耗已經超過身體機能本身所儲備的極限。

這是張曼新在超越生命的狀態下,奮力進行拚爭嗬!

鷹的目光如錐。

張曼新的兩眼似炬。

奮爭。

仇視。

搏殺。

勝利之神從來不同情弱者。

張曼新在與蒼鷹的角逐中所閃爍的正是理性的力量。

終於,蒼鷹不敵張曼新的頑強,憤怒地“嗷嗷”嚎叫了幾聲,無奈地丟棄了它以性命為代價所獵獲的野兔,飛落在一個荒坡的矮樹上,雙目變得愈發血紅,充滿敵意地盯著張曼新,一副不甘失敗的樣子。

張曼新對峙地瞪了那隻不甘離去的蒼鷹一眼,一把將肥碩的野兔抓在手裏,一種豪邁的激情促使他猛地將野兔舉到頭頂,聲嘶力竭地大喊一聲:“我勝利了——”

喊畢,他感到一種致命的虛弱,突然癱坐在草地上,痛苦地全身顫抖著,放聲大哭。

這包含著多種人生況味的哭聲,似滾滾浪濤,洶湧悲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