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節 工地散記(1 / 1)

工地上的少年

我在工地上見到他的時候,他的臉上沾滿了白色的灰塵,連鼻孔裏的毛也是白的,隻有一雙黑而亮的眼睛不時眨一眨。

正值上初中左右的年紀,這麼年輕的孩子怎麼也和我一樣,來到這淩亂不堪的建築工地呢?出於同命相憐的好奇,我友好地和他打起招呼。

“小兄弟,這麼小就出來打工了?是學校放假還是自己出來謀生活?”

“我沒讀書了,跟我叔叔出來打工。”他認真地看了看我,眼神裏流動著淳樸與天真。

“為什麼不讀書?感覺打工不辛苦嗎?”

“不是我不想讀,是家裏供不起。打工當然辛苦了,也很無聊,但也沒辦法。不過我想我必須要吃得了這個苦。”

“你老家是哪裏的?”

“四川。”

“你爸媽呢?”

“不在了。”

“哦,對不起,勾起你的傷心事了。”

“沒有關係。我現在甚至還有點恨他們呢。”

“為什麼呢?你這麼小,他們年紀應該也不會大,怎麼會……是工地上出什麼意外還是?”

“出事那天我爸出去賭博、喝酒了,晚上12點多了還沒回去,我媽去找他。結果在回來的路上,我爸用自行車載著我媽,被一輛大貨車給撞了,就都死掉了!”

“哎!”

“我恨我爸太不負責任,為什麼要熬夜打牌呢?為什麼這樣丟下我呢?”

我不知道當夜的情景,我不敢妄做過多評論。作為工餘的消遣,打牌、喝酒也許無可厚非。隻是為這少年從此要過早咀嚼人世的艱辛,感到惋惜。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其實是生活磨礪了他們,讓他們不得不成熟。

穿著褲衩勞作的人們

這天休息,我睡得比較遲才出去買早餐。天氣是一天比一天冷了。我走出門外又走回屋裏披了件外衣。

我看見工地上有幾個人站在冷風裏,眼睛朝地底下張望,便也好奇地走過去看看——原來他們正在挖井。井裏那個人隻穿著一條v字型的褲衩,渾身上下沾滿泥漿,連頭發上也在淌著泥漿。

還有一回是在屋頂上看見的。那是一個炎熱的中午,幾個工人在屋頂上刷油漆,他們同樣也隻穿一條褲衩。剛開始時,有點詫異於他們的“不拘禮節”,後來才發現天氣真的太熱了,如果“人皮”能脫掉他們大約也會脫了。我渾身上下也被汗水浸透了,這“日頭”真夠毒的……

2009年6月25日於田邊村

他像樹葉一樣飄下

“雨下水桶大”,今天下午,下著好大的雨。我目睹了一場生命的悲劇:一個工人從A棟7樓的井架上掉了下來……

冒著瓢潑大雨,另一個工人兄弟背著昏迷的他在泥濘的工地上瘋狂地奔跑……

看到這一幕,我的心也被揪起來!天哪!那是從7樓到地麵啊!地麵上雜亂地堆放著鋼筋、卸下來的井架角鐵以及搭外架用的竹竿……隨便落到哪一樣東西上,都是致命的……

真的不敢再去想象!

生命有時就是這般脆弱!他像一片樹葉,從7樓飄落,一下子從青春驛站飄落到了鬼門關!

青春的節拍就這麼嘎然而止?

也許在他遙遠的家鄉,他的老母親正倚著家門,心裏盤算著兒子歸家的日期;也許他的妻子,也盼望著相聚的歡愉;也許他的兒子也盼著爸爸歸來時能給他捎上漂亮的玩具和好吃的零食……

2005年9月5日 廈門集美誠毅工地

我不知道她的背後藏著怎樣辛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