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就那樣靜靜佇立,誰也沒有被驚動。倏地,一陣細風拂過,遠處那頭的花香飄過,二人均清醒過來。沙華轉身,目光巧迎上靳聽近乎癡迷的眼,她的心怦地一跳,四目遙遙相對,仿佛,在那裏曾見過這種目光,到底是那裏?為何自己想不起,她的心微微泛酸,隻為,那遙遠不可觸摸的距離。
“沙華,我……想來看看你有沒在抄孝經。”靳聽言語間有點微爍不定。
“哦,我不懂,抄來何用?”沙華仰高臉,直直望著靳聽。靳聽聞言,臉上微詫,不懂?天下之人,何人不識孝?他這個三弟,未免也太過奇怪。
“孝,是指對父母,長輩尊敬,孝順,比如我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我們必須好好愛護自己,也算是對父母的一種孝義。”靳聽低柔地解說著,沙華臉上的迷惘讓他相信,沙華並非有意挑釁先生。而是,她真的不懂!這個認知令靳聽深深震撼,君王後是何等人物,竟允許自己的兒子,不知孝為何物?雖然他還小,但他懂得君王後的意圖。朝中過半官員,已成為她的黨羽,沙華的表現,實在教他吃驚,莫非,這當中出了什麼錯漏?
整整一天,直到黃昏,靳聽一直在給沙華解說著孝經。當夜幕降臨,鳳姑提著燈籠前來尋找沙華之時,二人方覺天已黑。
“糟糕,沙華,你還沒抄孝經!”在沙華正欲隨鳳姑回去的時候,靳聽突然拍桌大叫,連鳳姑也被他嚇了一跳。鳳姑有些不解地看著沙華,道:“三殿下,你被先生罰抄?”沙華點頭,鳳姑略微皺眉,如果君王後知道,肯定又要不高興了。
“鳳姑,不如,你先行回去,我在這裏陪沙華抄完再走吧。”靳聽沉思片刻後,對鳳姑說著。鳳姑遲疑著,沙華看出鳳姑的為難,她淡淡地對鳳姑說:“鳳姑,你先回去吧,我會沒事的。”
鳳姑見沙華如此說,也不好意思再拒絕,她恭了下身子,轉身離開孝仁閣。當沙華回神時,靳聽已是準備好一大疊紙張,正低頭磨墨,淡淡的墨香,蔓延滿屋。
“沙華,想不到你寫得一手好字!”靳聽邊抄孝經,邊看著沙華落在紙張上娟秀的字,沙華近乎完美的側麵,映入靳聽眼中,偶爾地,沙華總會給他一種很怪異的感覺,相處的時間越多,他越是會把沙華當成女人,有時連靳聽自己也會被內心這種想法驚嚇到。
“是麼?”沙華抬眸,靜靜回望,每一次寫字,總像有人執著她的手在教她寫字。一次次的錯覺,幾乎將她擊潰,盡管王宮內有數千數萬的人,盡管,光是一個沁春殿,便有數百名的宮女,但她還是覺得,這世上,隻有她一個人在孤單地活著。
沙華的眼睛越是迷離,對靳聽越是吸引,像有種異樣的彩光,在吸引著他,直到底部,深得不可自拔,靳聽拚命搖頭,企圖甩掉這種歪曲的念頭。沙華是君王後的兒子,他的三弟,並且,是一個男人,自己怎麼能有這種想法?靳聽暗暗罵著自己,有生以來的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是那樣的不堪。
二人趴在燈前,凝神抄寫,從初夜降臨,到滿天星火,一遍一遍地抄著,屋內靜到隻有掀翻紙張的聲音。醜時,外麵響起太監報時的聲音,一聲吆喝過後,又輪轉為平靜,沒有宮女,沒有侍從,入宮後的頭一次,沙華能單獨享受自由的時光。鳳姑從來不允許她擅自走動,每行一步,鳳姑都緊隨在後。
寅時,夜與日交替,星辰替換。靳聽伸了伸懶腰,從案邊站起,“抄了一晚,終於抄完!沙華,快回去歇著吧,我幫你把這些交給先生,今天你就歇一天,別來練功了,寅時末我就要去練功房。”
“不,我回去換套衣服,這就給……母後請安去。”沙華拒絕,熬了一整夜,她臉色略顯憔悴。頭一次,她在別人麵前叫君王後作母後,盡管她覺得難於啟齒,但最終還是叫了出來,她沒忘記初進宮那一天,在君王後寢宮跪了一整夜。
“那好吧,沙華,別勉強自己。”靳聽意味深長地歎氣。
“我知道!”沙華倔強地答道,她不想讓君王後有機會對自己嚴詞。她很聰明,聰明到自己都害怕,以致她明白,自己每夜惡夢不斷,絕非簡單,那些零碎的片段,不可能隻是夢中的一個殘段。九歲,她足以明白一切,她,隻是君王後的一枚棋子,一個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