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其光、甘棠到了挹芬家裏,卻給鴇兒拉住了。問起挹芬時,才知從前〔日〕出去了沒有還來。心裏想:"同他來往最密的算是長鶴山。張伯純須發都白了,決沒這程度的。"隻一位門第煊赫的闊公子,既愛上個優伎時,花一萬兩萬銀子,怕不跟著便走,何苦來學這下流行為。出於誘掠,且又沒一些把柄在鴇兒手裏,那裏敢冒冒失失的去向長府要人。所以這幾天來,東問卜,西拆字,直把個鴇兒急壞了,失魂落魄的,有些癡癲起來。
卻好那天五顯祠求簽去,簽上說:"行人大吉,有貴人相逢。用不著去尋,自會還來的。"鴇兒迷迷糊糊的揣著簽訣還來,隻向街人愣著,怕貴人攜著挹芬過去了,卻再也不見。差不多到門首了,忽見劉、鄭二人同坐著一部車迎麵過來,想:"要問挹芬蹤跡,端在兩人身上了。"便野雞似的將兩人捉了進去,嘮嘮叨叨的說了一遍,接著道:"如今好了,有了兩位爺,怕沒這孩子麼?兩位爺本來便是做女兒保鏢似的。什麼大人哩,公子哩,都有你們在中間拉纖的。這孩子原不過是個毛丫頭罷了,爺們愛著帶了去,才是這孩子的造化,隻小婦人這張嘴可就要幹擱起來了。你們平日照顧小婦人的也夠了,如今再請高抬一回貴手,把這孩子給小婦人再見一回,橫豎總是感激不盡的。要不然這老婦四五十歲人了,叫再靠那一個活命去!"說完,一聲肉一聲兒的哭起沒良心的挹芬來。
其光、甘棠聽了這番話,不覺目定口呆,把找長鶴山的話再也不敢說出來。說出來時,越發不能脫身了。隻得裝著吃驚的樣子道:"有這樣的事麼?誰拐著挹芬走的?可惡極了!你且停著哭,我們出去自替你知會警察廳,趕緊搜查去。"說完,立起身來想溜。那知鴇兒是何等刁鑽的,明知這不過是逃走勢,靠不住的,便帶哭帶攔著道:"兩位爺既來了,便不喝一杯酒去,也坐一回,給小婦人個著實辦法。小婦人原要上公館去請安的,又怕礙了兩位爺的麵子。如今來了是最好的了,好歹救了小婦人一命罷!"說時,大有要劉、鄭二人立刻交出挹芬來的樣子。院子裏那些烏龜、娘姨、打雜、燒火已站滿了,都指著兩人嘁嘁喳喳的議論。
甘棠、其光心裏一上一下的暴躁著。想:"發作起來,難道不能將屋子搗個稀爛?隻鬧出來了,給報紙上登上去,說堂堂司長、表表將軍同龜鴇打架哩,這可有些不妙。"隻得抑著威風,向鴇兒婉勸道:"你放心罷,我們既答應你辦了,橫豎有個還信給你的。我們是有公事的人,不能同你盡說閑話呢。"說完又要想走。鴇兒那裏肯放他,道:"這原是最好不過的。隻小婦人止有這個女兒,他要是給誰騙走了,小婦人的性命便向誰拚去。憑你皇帝家老子,難道便隨便好帶人家女兒走的麼?
兩位爺既擔任了下來,可知那孩子是已有著落的了。一兩天內來得及有還信麼?"其光巴不得立刻便走,隨便道:"來得及,來得及。"鴇兒道:"既這樣說,那裏敢勞著兩位爺。到後天小婦人自己到公館領人去便了。"甘棠原很按捺不住,見其光已答允了,便心裏畫著策,也便答應下來。這才重圍立解,一院子的人一哄散去。
劉、鄭二人揮了把汗,倉皇奔走而出。劉其光還抱怨著甘棠,說不應該撞到這兒來。甘棠道:"誰料到有這事呢!如今沒別的說,我們分頭設法去。莫到了那天,長家的門丁不夠,還添著支龜軍鱉將打上門來呢。"說完也不坐劉其光的車,自喚著街車走了。你道他真個去知會警察麼?那裏便會這般。一到明天,一溜煙避到天津,丟著這不了由劉其光去了了。
可憐劉其光聰明一世,懵懂一時,倒向各班子裏去探聽一會,異口同聲的說是長公子做的事。你想:候門如海,金屋深藏,叫他從那裏設法去?隻得沒精打采的從後門還家了。虧得姑太太替他先出了個主意,將門條換了,拚請三天假,縮頭老不出門,想總躲得過了。那知一到明日,長家打手同挹芬老鴇一齊光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