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多重性嗎?難怪有人說,有些人在外麵是一個麵孔,家裏是一個麵孔,情人麵前又是一個麵孔。那麼情感呢?那些娓娓動聽的言辭呢?是環境改造了人,還是人改造了環境?
洪強主辦的天才文藝社辦班才兩期,就接到一些告狀信,有的是由文化部門轉來的,也有的是由報社轉來的。一個學員在信中說:“這種培訓是大騙局,是一群文化騙子騙錢。”另一個學員在信中說:“文學班,文學班,實際上是詩歌大雜燴,天子腳下更應該反腐敗。”
還有一封信直接寄到宣傳部門,要求退錢。
這可急壞了洪強。
老慶出主意說:“組織一些學員寫表揚信,寄到有關部門,每人都簽個名。”
牧牧出主意說:“擺幾桌宴席請新聞出版、工商部門的頭頭腦腦,壓壓邪氣。”
黃秋水說:“咱們又沒出格,怕什麼,幾個神經病人鬧事,翻不起大浪。”
露露說:“怕什麼”要認真總結經驗。我這個書屋買幾個書號,給你們每人出一部詩集,每次辦班,用車運點書,你們簽名售書。保證人人滿意。那些學員買了你們簽名的書,準樂開了花,參加培訓的人會更多。
洪強一一認真照辦,果然靈驗,再加上黃秋水在文學界德高望重,打幾個電話,從中疏通,平安無事。
露露催促黃秋水、飛天、雨亭、牧牧、老太加緊整理自己的作品。黃秋水、飛天、雨亭都出過詩集,飛天出的最多,共有6部,發行經久不衰,盜版蜂擁而上。他們3個人將出版過的詩集稍加整理,便交給露露。隻是急壞了牧牧和老慶,他們兩人作品太少,牧牧添了一些已發表的報告文學、人物通訊、隨筆、散文總算湊了12萬字。老慶絞盡腦汁又寫了一些詩,把以前寫的順口溜也搜集進去,才8萬字。露露看了,說:“薄就薄點吧,出個小窄本兒,也可以。”
露露把5部詩稿湊齊了,托人做了封麵、封底,準備在每部書的勒口配作者的照片和簡介。她又犯愁了:原來,如今新聞出版署三令五申,嚴禁買賣書號,怎麼辦?她找出版界的一些老關係,可是這些人,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
露露打電話找雨亭,雨亭說:“這事好辦,5部詩集搞一個‘中國當代天才詩人叢書’,隻要一個書號就行了。”
露露為難地說:“一個書號也不好辦。”
還是黃秋水有辦法。他和一家出版社負責人是至交,但這痊負責人貪財好色,一是喜歡錢,起碼要5000元審稿費,二是喜歡泡妞。
露露滿口應承,她說:“談判時帶著新穎,酒過三巡,遞上個信封就行了。”
露露找到新穎,請請他在天倫王朝飯店吃西餐自助餐,然後把來意說了,新穎聽了,有些為難。
“我去參加談判可以,但是讓我跟他上床,我可不幹。”新穎盡管緬腆,可是在這個問題上決不含糊。
露露一聽火了,“知道你是金枝玉葉,誰讓你跟他上床,就是去吃頓飯,在卡拉OK廳唱唱歌,跳跳舞。”
“你請個三陪小姐不行嗎?”
“人家歌廳玩夠了,對那些騷貨不感興趣,他喜歡良家婦女,而且要有品味的。你要不願意,我就去找銀鈴,不過她就是古板點。”
新穎見露露生氣了,於是說:“好,我舍命陪君子,看你和洪強的麵子,就是鴻門宴,我也去!”
露露一聽,露出笑臉,說道:“這就對了,不會讓你尷尬的。”
這一席談判真是成功,想不到新穎有張有馳,喝酒喝得盡興,唱歌唱得動情,跳舞跳得瀟灑,那出版社負責人喜上眉梢,滿口答應,最後一抹嘴,將信封掖好,美滋滋打道回府。
露露見旗開得勝,馬到成功,也是十分歡喜,立即差阿毛將5部詩稿找人用電腦打印,然後差阿毛送到出版社交給那負責人。
可是過了六七天,出版社毫無消息。露露打電話給那位負責人黃某,黃某不在辦公室;她又打到出版社總編室,總編室的人說他沒有出差。於是露露呼他,黃某回了電話,電話裏他支支吾吾,一會兒說詩稿還有些問題,有的作品質量不行;一會兒又說責任編輯的孩子病了,責任編輯把詩稿帶回家去了。
露露明知他心中有鬼,又不便發作,隻得耐心等待。又過了10天,出版社還是沒消息。她沉不住氣了,又呼那位黃某,黃某回電話問道:“新穎小姐最近怎麼樣了?能不能讓她到我家裏來一趟,我家住在萬莊城園……”
露露再也忍不住了,壓低嗓門道:“我認識反貪局的人。”
對方說:“受賄有罪,行賄也有罪,何況是用美人計勾引國家幹部。更何況兩個人的事,說也說不清楚,千古之謎,燭影齊聲啊!……”
“你……你他媽混蛋!你還是人嗎?……”露露急得一口痰湧上來,塞住了嗓眼兒,險些背過氣去。
回到書屋,阿毛見她一臉怒氣,臉色蒼白,關切地問:“誰欺負你了?”
露露也不回答,來到自己房中,往床上一躺,再也不願動彈了。
她深知新穎就是被打死也不會幹那種事。這個黃某真可惡,得寸進尺,還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是新穎打來的。
“書號下來了嗎?”
“還沒有,出版社有三審製,我想很快就會批下來的。”露露不想告訴她真情。
“出版了送了一套,我要好好拜讀,聽說老慶還為我寫了一首長詩。”
露露在看稿時,見過老慶這首詩,雖然語感差一點,也是情真意切,看得露露險些落淚。
打完電話,露露躺在床上發呆。
近來,她一直忙於書屋業務和《中國當代天才詩人叢書》的出版發行,已有5天沒有回家了,她的美國丈夫每晚10時都要和她通一次電話,每次都要通話1小時以上。這個美國鬼子可不像朝鮮戰場和越南戰場上的那凶神,他是貴族出峰,家住芝加哥,很有紳士風度。他的和藹和耐心使人吃驚,漢語也說得很好,還會做沙拉和牛排。他在北京有許多女學生,但露露發現他們互相尊重。每逢聖誕節,湯姆的學生們總會帶來一堆賀卡和一串笑聲。賀卡上總是寫著英文,她們親妮地稱他為“親愛的大鼻子”,還有的稱他“親愛的紅鼻子大叔”,因為他是紅鼻頭。湯姆比露露大20多歲,露露也總是戲謔地稱他“湯姆大叔”。湯姆大叔除了打字就是看書,每到晚上總是趴在書房裏的寫字台上,就像一隻大白熊。
“湯姆現在幹什麼呢?露露想。他一定又趴在那昏暗的台燈下看著厚厚的外文書,或是在電腦桌前熟練地敲著按鍵……”
他的旁邊一定放著那個印著鴛鴦圖案的景泰藍磁盤,盤內放著彎彎的黑黑的大菱角,他特別喜歡吃中國的大菱角。冰箱裏不知還有沒有羊肉串了,湯姆還特別喜歡吃中國的羊肉串。可惜他不會炸,每次炸羊肉串時,油都要濺到他的衣服上。露露喜歡吃美國的巧克力,湯姆總是從商廈給她買來許多巧克力,當他看到她吃得津津有味的樣子,總是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們的小別墅有一間房子,露露完全仿照美國的居室裝修和布置,好讓丈夫住得更舒適一些。湯姆業餘愛好油畫,露露就做他的人體模特,有時她一絲不掛在屋內走來走去,讓他捕捉女人身體的線條和感覺。每當畫作完成,湯姆總是把她攬在懷裏。露露想到這裏,竟淌出了眼淚。
書屋這間隻有12平方米的小屋,成為露露的臨時棲身之所。一張單人床,一個組合櫃,幾把椅子,一個小寫字台。壁上是淡藍色噴漆裝飾,吸頂燈呈花瓣形,泛出金黃的光彩,壁上有幅飛天寫的字:讀書破萬卷,下筆如神。
“篤、篤、篤……”有人敲門,是阿毛。
露露熟悉阿毛的氣味、阿毛的聲音。阿毛的喘息是粗重,他喜歡出汗,天生腋臭,卻有一副佛爺心腸。他幹活利落,手腳麻利,別看瘦小,雙手像鉗子一樣,很有力氣。
“有事嗎?阿毛。”她問。
“衛生間收拾好了。”阿毛說。
露露要到衛生間衝個澡,阿毛便把衛生間收拾幹淨。平時書屋的兩個女服務員也使用這衛生間,阿毛怕委屈了露露,清掃衛生時多用了一些洗滌劑。
阿毛離去後,露露依舊躺在床上。
錢已付了,書一定要出,可是書號難求。那個出版社的黃某真是貪得無厭,他想占新穎的便宜,怎麼辦呢?她的眼前又浮現黃某的嘴臉:五十多歲,過早的禿頂,雙眼擠成一條細縫,一身賊肉,肥得流油。
她記起黃某給他的那個地址。
驀地,她翻身下床。她已下了決心,親自去會一會這個貪得無厭的家夥,就是火炕,她也要跳!萬事俱備,就差這一哆嗦了。
露露走進衛生間,衛生間狹小,隻有幾平方米,馬桶旁邊掛了西門子牌電淋浴器,對麵有一排排衣勾,洋灰地被阿毛拖是淨光。露露腿了衣服,扭開開關,溫熱的水柱傾射而下,像細小的瀑布,順著她烏黑的頭發,沿著身上那些溝溝坎坎汩汩地滑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