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雨亭正在辦公室閱稿,老慶打來一個電話。

“雨亭,我和心蕊去了普陀山,我告訴你一個重要消息。”

“什麼消息?”

“本報內部消息,或叫內參。”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我見到夢苑了……”

“她去了普陀山?”

“旁邊還有一個小夥子。矮矮的個子,戴著一副眼鏡,南方口音。她說是她的同學,好像比她小。”

雨亭聽了一怔,那個男同學莫非是他當年在首都機場見到的那人。

他的心在下沉,迅疾下沉。

“怎麼樣?”是爆炸新聞吧?我見她倆那副親昵的樣子,倒像是一對戀人。不過,那個小子可比你差遠了,哪兒有你帥?你是老鷹,但隻不過是一隻雞,還是一隻小雛雞。鷹有時比雞飛得不要低,但是雞永遠飛不了鷹那麼高,何況他還是隻小雛雞,飛不起來,隻會在原地瞎撲騰。

“你胡勒什麼?”

“我以為,世界上最靠不住的是女人。”

雨亭從對主電話中聽到心蕊喝斥老慶的聲音:“你胡說什麼?”

老慶說:“你另當別論。”

老慶在電話中還說:“雨亭,我還要告訴你,我為咱們沙龍中每個人的職業編了一個注腳。先說牧牧,記者,愛琢磨人,愛琢磨世界的一種職業,慌慌張張為別人奔忙的一種職業。記者是世界上最大膽的人,他敢采訪國家元首和殺人犯。記者也最最愛閑事的人,記者最需要老百姓的尊敬。記者又是最容易讓人誤解的職業;發生火害最先趕到,發生學潮擠到遊行隊伍裏,車禍現場和淫穢場所也偶有光顧,但他卻不想介入此事。”

“你這個編輯也有注腳:整天為作者挑錯字兒的人。編輯如同到超級商場買菜和主婦,挑挑拎拎,摸摸拍拍,以老牌產品熟視無睹,對新牌產品將信將疑。眼疾、頸椎病、痔瘡是編輯們的通病,比這更折騰人的是作者狗屁不通不文字。編輯不敢改動的文字有四種:領導批示,名家手筆,原文資料,政策法規。”

“詩人是一種情感極度脆弱、行為極鬼怪的動物。詩人的眼淚是世界上最廉價的液體。詩人的激動常常來自莫名其妙的一些小事。詩人最愛說的就是‘啊’!”

“雨亭,我還給醫生寫了一個注腳:‘我一生中摸過成千上萬的女人。’‘你是世界上最大的流氓。’‘從我手下還死過百十號人!’‘你是一個殺人魔王。’‘你他媽老拿著白大褂嚇人。’‘因為我是一個醫生。’……”

雨亭把電話掛上了。

晚上,柳堤和孩子已早早入睡。雨亭仍在客廳的沙發上坐著看電視。

他的記憶出現一個空白。

時鍾走動的滴答聲沉重地敲擊著他的心。

電話鈴響了。

直到響了幾聲,雨亭才拿起了電話。

是從遙遠的北方打來的電話。

仿佛漂灑著大西洋的水音。

“雨亭嗎?我是夏君……Mist Xia……”

是夏君。

她已經失蹤很久了。

“我現在在美國洛杉磯,我已經成了家,有了一個女娃娃;我的丈夫是華裔,我們生活得很幸福……朋友們好嗎?咱們的沙龍一定又有不少才子佳人參加吧?‘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啊……”

雨亭的眼裏湧出了淚水,他激動地說:“我,不,我們衷心祝福你……”

夢苑從普陀山回來了。

她帶著佛家的祝福,融融的陽光,柔軟的海灘細沙……

她曬黑了,但黑得健康,豐滿。美麗中增添了幾分成熟和矜持。

四年大學寒窗生涯就要結束了,滿載著學業的收獲,人生的真諦,豐收的喜悅。

她給雨亭打電話,邀他當晚到王府飯店用餐。

王府飯店的自助餐廳裏,燈光搖曳,菜肴琳琅。

夢苑一改平日的發型,挽了一個烏黑的雲髻,滿麵豐采,身穿一件薄如蟬翼的黑色緊身衣裙。

“雨亭……”她用慣有的悅耳動聽的柔聲招喚他。

雨亭在她對麵坐下了。

“最近好嗎?”

雨亭點點頭,顯得有點緊張。

夢苑叫服務員端來兩杯法國紅葡萄酒。高腳杯裏,紫紅色的酒漿映照著通紅的蠟燭。

夢苑的臉嬌紅如酒,兩顆笑渦似兩個紅櫻桃。

她顯得有些莊重。

“雨亭,你說我是一個好女人嗎?”

雨亭點點頭,苦笑著:“算是吧。”

“不是一個打滿分的好女人,有點勉強,對吧?”夢苑的一雙大眼睛,爍爍地望著他。

夢苑開門見山地說:“我最近回了一趟家,辦了離婚手續,我解放了!”

雨亭道:“還去了一趟普陀山……”

“老慶的嘴好快,心蕊不像他。對,然後從海南直達普陀山,是和我的新婚丈夫去的,就是那個你在機場見過的同學,比我小6歲……”

“吳憂也是個好人,盡管我們時常吵嘴。”

“我祝福你……”雨亭一本正經地說。

“是真心的嗎?”她把膊並攏胸前,笑望著他。

“我想會理解的。女人視婚姻為生命的歸宿,男人一般視婚姻為人生旅途的驛站。許多女人一心投向婚姻,有的男人的心常在婚姻之外流浪。他對我一直執著,我也欣賞他。總而言之,我想有個家,一個溫暖如春港灣。我這條船實在太疲憊了,需要靠岸了……”

夢苑把一隻炸蝦夾到雨亭麵前的碟子裏。

“這些年謝謝你給我的愛……我們還是朋友,你永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忘記你的……”夢苑的眼睛裏泛出感謝的目光。

夢苑目光裏的濕潤一閃即逝,又說道:“我就要離北京了……”

雨亭聽了一怔,心砰砰地跳。

“他的家在浙江,我畢業後要到他的家鄉去,已分配到當地的電視台,做電視節目主持人……”

吃過飯後,夢苑把雨亭帶到5樓的一個房間。這是一客房,房內布置優雅,床頭上櫃上放著一個彩色花瓶,插有一束紅玫瑰。

夢苑從抽屜裏拿出一個小錄音機,扭動了開關,播放出阿拉伯音樂《謎》。美妙,動聽。

夢苑把燈光調暗,然後到衛生間洗浴。

衛生間裏傳出“嘩啦啦”的水聲。

雨亭坐在沙發上,仿佛覺得自己的心擴展了,在這明淨的夜晚,他的心中仿佛充滿了細聲密語,無數彷徨苦悶的欲念都在他心中突然蠕動起來,像有一種吸引力把他和這充滿生命的意境融合在一起了。在這柔和的夜裏,他感到神秘的東西在顫栗,不可捉摸的希望在悸動,他聞到了一種幸福的氣息,但這種氣息又是漂忽不動的,他的心既快活又惆悵,既幸福茫然……夢苑出來了。

她像那幅裸體油畫。

雨亭怎麼也看不清她。

她輕盈盈地走來……

雨亭感覺到了她灼熱的呼吸。她縮在他的身上,她的手觸及到他的頭,她的濕濕的散發,落到了他的臉上。

雨亭聞到了這頭發獨特的香氣,他的頭昏眩起來。一種奇怪的不可抗距的力量驅使他雙手擁住了她,拉向自己……

她那富有彈性、灼熱、飽滿的胸脯緊貼著他的胸脯,他的心跳快而激烈,他感覺到了她光滑柔軟的身體……

人世間的一切都無影無蹤了。一切都在盤旋,美妙的音樂在回蕩、升華……

他有點恍惚。

他仿佛飛向北極光。

那令人難忘的奇景在搖晃,閃著霓虹的色彩,用自己的美麗誘惑人……

雨亭的每一個細胞都感觸到夢苑那劇烈的青春胴體,他覺得身子輕飄飄的,好像在飛。

夢苑的秀發像瀑布一樣飄灑著,她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愉悅升騰起來,震顫著傳遍全身。她的聲音由於激動而哽塞,一時諳啞無聲,一時重又響亮起來:“雨亭……這是最後的晚餐……我謝謝你,我有生以來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

升騰的音樂在屋裏彌漫、回蕩……

夢苑幾乎是從心裏升騰出這麼一句:“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要叫你一輩子也忘不了我!”

雨亭在心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