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可巧馬氏出來,周勉墀與嬸娘見禮。馬氏問起情由,就把方才叔侄的話說了一遍。馬氏道:“既是如此,不如先進京去,借引見赴任為名,就求京裏有力的官場設法也好。”周庸祐聽了,亦以此計為是,便決意進京,再在半路聽過聲氣未遲。想罷,即把家事囑托周勉墀,又喚駱子棠、馮少伍兩管家囑咐了一番。
再想省城大屋,尚有幾房姨太太,本待一並喚來香港,隻恐太過張揚;況金督帥縱然發作此事,未必罪及妻孥,目前可暫作不理。是夜一宿無話。
次日即打點啟程,單是從前謀放欽差,應允繳交囗囗囗萬元,此項實欠交一半,就囑馬氏及馮、駱兩管家打算預備此項。如果自己無事,即行彙進北京;如萬一不妥,此款即不必再彙。一麵挪了幾萬銀子,作自己使用,就帶了八姨太並隨從人等,附輪望申江進發。那時上海還有一間囗祥盛字號,係從前梁早田的好友,是梁早田介紹周庸祐認識的。所以周庸祐到申江,仍在這囗祥盛店子住下。再聽過消息,然後北上,不在話下。
且說金督帥因當時餉項支絀,今一旦兼管海關事務,正要清查這一筆款項,忽又得佘子穀到街幫助盤算,正中其意。又想周庸祐兄弟二人,都在香港營業的多,省城產業有限;若姓傅的家財,自然全在省裏,不如連姓傅的一並查抄,哪怕不湊成一宗巨款。便把數十年來關庫的數目,自姓傅的起,至周乃慈止,統通發作將來。
又忖任冊房的是潘氏,雖然是由監督及書吏囑咐注冊的,惟他任的是假冊房,也有個通同舞弊、知情不舉的罪名。且他原有幾十萬家當,就不能放饒他。主意已定,因周庸祐已放囗囗國的欽差,恐他赴任後難以發作,便立即知照囗囗國領事府,道是“姓周的原有關庫數目未清,貴國若準他赴任,到時撤他回來,就要損失兩國體麵,因此預先說明”。那囗囗國領事得了這個消息,即電知駐北京公使去後,囗囗駐京公使自然要詰問外部大臣。金督又一麵令幕府絕招,電參周庸祐虧空庫款甚巨,須要徹底清查。並道周某以書吏起家,侵吞致富,複夤緣以得優差,不特無以肅官方,亦無以重庫款,若不從重嚴辦,竊恐互相效尤,流弊伊於胡底等語。招上,朝廷大怒,立命金督認真查究,不得稍事姑容。
時周庫書自抵中江,抵與八姨太同行,餘外留在省港的朋友,都不時打聽消息如何,隨時報告。這會聽得金督參招考語,魂不附體。隨後又接得京中消息,知道金督上招,朝廷覽奏震怒,要著金督認真查辦。周庸祐一連接得兩道消息,幾乎吊下淚來。便又打電到京,求權貴設法。無奈金督性如烈火,又因這件事情重大,沒一個敢替他說情,隻以無能為力等話,回覆周庸祐。
那庸祐此時如坐針氈,料北京這條路是去不得的,除是逃往外洋,更沒第二條路。隻目下又不知家中妻妾兒女怎樣,如何放心去得?適是晚正是回祥盛的東主陳若農請宴,先日知單早已應允赴席,自然不好失約,惟心裏事又不欲盡情告人,隻得勉強應酬而已。當下同席的原有八九人,都是廣肇幫內周庸祐往日認識的朋友。
因是時粵中要發作庫書的事,滬上朋友聽得,都是半信半疑,今又見周庸祐要赴京,那些朋友倒當周庸祐是個沒事之人,自然依舊巴結巴結,十哥前十哥後,喚個不絕。
那周庸祐所招的妓女,喚作張鳳仙,素知周庸祐是南粵一個巨富的,又是花叢中闊綽的頭等人物,便加倍奉承。即至娘兒們見鳳仙有了個這般闊綽的姐夫,也替鳳仙歡喜,千大人萬大人的呼喚聲,哪裏聽得清楚。先自笙歌弦管,唱了一回書,陳若農隨後肅客入席。那周庸祐叫局的,自然陪候不離,即從前認識的妓女,也到來過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