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山天氣回暖,院中那棵老梨樹仍舊花開滿了枝椏,微風一拂就會有片片梨花飄落下來,院中的青石板上覆滿了花瓣,站在門口看著這樣的場景,會有種一切都還是數十年前就在眼前的錯覺,過早經曆一些大起大落,人就會不自覺浮現出一種滄桑感,如今的心境早已無法和那時相比,老季曾說什麼都沒有經曆過的心思通透太耐不住考驗,正如夏花絢麗卻短暫,容易凋零,隻有真正嚐到痛徹心扉,然後心如死灰,再重新看破,萬般信念才會堅定。
我笑笑,將端在手中的茶送至嘴前慢慢飲了一口,暮陽從外回來時手裏提了壺東西,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他給老季弄來的好酒,臉上是滿滿的笑意,才剛進大門就開始大喊老季,那語氣裏還帶著幾分得意,經過梨樹下時,他抬頭看見了我,於是咧嘴笑起來。
他道:“老孔叔自己琢磨著煮酒還真就煮成了,包穀釀,光酒香就能醉死個人了,我連拐帶騙的給季叔帶了一壺回來,嘿嘿……厲害吧!”。
我重重點頭,厲害,連拐帶騙的勾當都能幹的那麼如魚得水了,公司經營就更不是問題了。我慢慢加深臉上的笑容,他突然打了個寒噤,然後皺皺眉頭往屋裏走去,邊走邊心裏嘀咕——怎麼感覺有什麼不對,我抬起茶又淡定的飲了一口,不,那是你的錯覺。
因為公司不能長期沒有林晨,所以他暫且回了雁行,而我則和暮陽在四合院多住了幾天,然後也回了啟明,啟明自創立至如今,我都是站在背後,當初是想如果我有個什麼不測,至少小聆雨還有啟明,老季老薛不至於晚年無依無靠。
但是後來發現老季的過往,知道小聆雨的能力,啟明也就成了可有可無的存在了,沒有人知道為何啟明要叫啟明,那時一切都籠罩在一片暗無天日當中,林晨性命隨時成憂,而我除了一身蠻力什麼也有不起,什麼也為他做不了,那時的我力量甚至還及不上孱弱的念真。
走上改變之路前我也無法預測前方會怎樣,總歸抱著一顆赴死的心,所以做什麼都是卯足了勁兒,我想黎明總會到來,天色破曉前啟明星就回亮,我希望那個走上黑道的決定可以成為點亮那段黑夜中啟明星的一個開始。啟明星星亮之後便是晨曦,我要為他劃開夜幕,帶來光明,這便是啟明的意義。
暮陽開車載我回啟明時,我在車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自趙劍沒了以後,我總是會夢見他一身鮮血的躺在我的懷裏,那日的經曆成了一生的噩夢,他說的那句:“不要再為誰為難,也試著為自己活一回”成了刻在心上的話,即便記憶全失我也忘不了,後來記憶恢複,眼睛重見光明之後我便再也沒有夢見過他,沒想到在回啟明的路上,竟又一次夢見了他。
不再和以往相同,我這次夢見的是他的少年麵容,我們一起坐在一家小店中喝著酒,然後談天說地,那是一個冬日,天地間還是有點蕭瑟的味道,他將有了醉意的我送回了學校,然後我隨手將帶在脖子上的一條棗紅色的圍巾解下給他戴了起來,因為知道了他的身世,心中難免感觸,想著能給他些溫暖便給些溫暖,我說:“我能給你多少溫暖便給你多少溫暖,這個世界並非那麼薄涼!”。
他抬起胳膊,大手落在我的頭上,像撫摸小狗的頭一樣撫著我的頭發,我抬眼望他,他卻笑的溫柔,他說:“這小小的身體裏到底裝了多少東西,季煮雪,你好像真的惹到我了!”。
我笑笑,抬起拳頭恐嚇他,我說:“個子沒你高,力氣沒你大,但打架你卻打不過我的,乖乖作小弟吧,我不會欺負了你去的!”。他玩味的一笑,然後移開了手,我甩了甩暈乎乎的頭,看他的臉,他的眼睛裏有說不明道不清的感情,他說:“很溫暖,我想以後我都不會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