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會召開三天後,我帶著花去看了教練,和宋謙遇一起,那一日天空下著朦朦細雨,我們各執一把傘,墓園裏一片寂靜,隻有雨聲入耳。
他死後由林晨親自找人將其與李星銘的墓合並了,兩人生前不得長相守,死後終歸是同穴了。
墓碑上他和李星銘的照片就那樣安靜的被鐫刻,將帶去的花輕輕放於墓前。
“我來看你了,今天不是個什麼好日子,車才開到半路就下起了雨,不能見你最後一麵,很遺憾,我知道死對於有些人來說是永生之門,我隻願你能在那個世界和所愛之人得償所願,這世上的事,就交給還活著的人吧!”。
我直起弓著的腰,和宋謙遇對視了一眼,然後一起給教練鞠了三個躬,要離開之際,他突然頓了一頓,然後猛地屈膝跪在了教練的墓碑前,我舉著傘並未出聲,隻是靜靜的看著,他目光深邃的落在墓碑上那張照片上,許久,隻見他對著教練磕了三個響頭,每一下都那樣用力。
“對不起,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你當時的話,對不起,終究是辜負了你的期望,現在的我已經失了那個資格,再也找不回來了,我再也找不回她了!”。
他像個做錯事無助又無奈的孩子,傘扔在一旁,跪在那裏泣不成聲的哭了起來,我慢慢走過去傘舉過他的頭頂,一句話也沒說,他沒有停止哭泣,我不知道教練當年對他說了什麼,但是他的話我卻並非聽不懂。
那時除了林晨,他可以說是我唯一信任的人,對他的信賴甚至遠遠超過了暮陽,也正因為這要命的信任,他對我兩次背叛,我仍舊對他下不了殺手。
十八歲那年,天一道館還在教練手中被打理的井井有條,道館外那棵大槐樹枝椏還在四處延展,少年的宋謙遇一個人躺在訓練室的地板上,教練一進訓練室就看見躺在地板上有些失神的他,宋謙遇其實很少會陷入這樣的狀態中的,教練尤其明白,於是並未問原因,教練隻是走到宋謙遇旁邊緩緩坐了下來。
“那丫頭十四歲進入天一道館,我第一眼見就覺得順眼,並非容貌,而是她骨子裏有一種執著,毀天滅地般的執著,謙遇,那也是你給我的第一感覺,時間會改變很多人很多事,不要被同化了,守好現有的未嚐不是最好的選擇!”。
“為什麼突然跟我說這種話?”。
“沒什麼,隻是突然想起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嗬……人老了,所以總是感歎多!”。
“總不至於丟了,這份自信我還是有的!”。
“嗤……你太小看她了!”。
宋謙遇一手移到腦袋上枕著,若有所思,那時的他還那樣自信著,自信著自己的重要性,以為一切局麵都可以自己掌控著,以為隻要不是自己先放手,這段感情就不會無疾而終,而恰巧的是,這個世間的種種感情都是無疾而終的,少年人總是盲目而自大的,那時的他也逃不出這個過程。
世事不曾善待過任何人,等走過了那些溝壑以後,等自己變成世事了,才能真正明白,這一路什麼才是重要的,最不想失去的已然失去,最想留住的,已然,無從可留。
縱使回頭再來一遍,誰又能保證不再留遺憾,我從少年時認識他如今已然過去十年了,十年間,曾以心相待的,成了敵人,曾見麵就大打出手的,成了心間上的一處盛景,所謂世事大抵皆是如此吧!
“回去吧!”傘上的雨不住的滑落地上,他已然全身濕透,我心有不忍,忍了忍還是開口了,他仰頭看我,眼神迷離,仿佛是在透過我回望那長長的時光。
還是一樣的人,還是一樣的距離,但是卻再也不是年少時兩顆彼此珍惜的心了,那一刻,他好像突然覺醒了,突然參透了苦苦糾結的問題,失去了的永遠隻會成為遺憾,能守住的也隻有現在。
他慢慢站起身,平視我的眼睛,那眸子裏的怯懦和躲藏再也看不到,一瞬間好像脫胎換骨了一樣,他伸手過來接我手中的傘。
“回去吧!”。
我點點頭沒說話,隻是隨之轉身,盡管我其實很想再和他說點別的,盡管我很想告訴他其實我已經不怨他了,可是最終全部化成了無言,我還有很多事情想去做,隻是可惜我沒那麼多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