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我是在德國醒來的,醒來時老季和老薛,還有林晨都在身邊,雖然視線還是很模糊,但是我幾乎一眼就認出了他們誰是誰,像是幻覺一樣,眼前的一切虛虛浮浮,他們每個人都湊到床頭來看我,每個人也都在說著什麼,可是我聽不見,縱使我會讀唇語,奈何眼睛又不怎麼看得清東西。
感覺頭有些沉,於是又慢慢把眼睛閉了起來想再休息一會兒,可是隻是一小會兒就來了很多一生,接著胸口就被塞進了一塊冰涼的聽診器,身邊應該是一陣嘈亂,但是入不了我的耳,我被又一次推進了放射科,這樣照片那樣照片,量這量那,好不容易消停下來,手又被人死死握住了,一滴一滴溫熱的液體隨之滴落在上麵。
原本木訥的直覺在那一刻突然變得敏捷了起來,心也無比酸軟,猛地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林晨那張好看的臉,那張幾乎讓我日思夜想的臉,那張曾讓我肝腸寸斷的臉。
我抬手去捧他的臉,他伸手覆在我的手上,掌心溫暖,那是生命的溫度。
“我回來了,我總是聽見你在叫我,所以我回來了!”這世上牽掛還有,我好像不能撂挑子。
“我錯了!”他將我的手包裹在兩隻手心裏抵在唇前,眼睛紅的跟兔子一樣,我看著他,心裏隻剩下熨帖了,這世上的風從來不曾停過,隻是屬於我們的那場風暴好像暫時已經挺過去了。
我在德國這邊又待了三個月,每日林晨都會用輪椅將我推著出去看看風景,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學的德語,總之跟人交流起來毫無障礙,我總是喜歡眯起眼睛去仰望他的臉,柔和的線條讓他看起來比少時更加溫潤。
對於當年的那些事情我們都默契的誰也沒有再去提起,自那日他一句“我錯了”以後,過往的一切便真的都過去了,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尤其對於我們來說。
德國的天沒有比眉山的天藍多少,這裏也並沒有像電影裏表現的那麼外邦氣息濃烈,這裏的人五官好像都是生的恰到好處,男子高壯女子也豐腴富態,處在這片土地上,我覺得自己顯得有些紮眼,我不止一次來過德國,卻從未好好看過這個國家的人和物,想來人在滿懷心事的時候也沒什麼心情去看身邊的一草一木吧。
回國時老季和老薛沒有和我們一起,他們打算要去奧地利看看,我沒有任何意見,因為關於小聆雨,我心中大概有了一個猜想的。
回國那一日我和他坐在頭等艙內,看著飛機一點點的遠離大地,我的心裏很空,那些多年壓在心裏的事,那些顧慮與愧疚就像那片土地一樣,正一點點退出我的內心,正出神之際他突然伸手將我拉到懷裏死死抱住,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緒,於是也慢慢抬手攬住了他的肩膀。
“當年趙劍沒了以後,餘杭曾問過我一個問題,他問我離開他到底是因為愛他還是不愛他,那時候我告訴他我已經承受不起失去了,愛不是生命的全部,但是它卻可以奪走人全部的生命,趙劍之於我正如同念真之於你,他們本就承受了太多苦難,到最後卻還是為了你我落了個不得善終的結果,因為年輕,所以突來的生離死別讓我們都畏懼了,我們都不知道下一個又會輪到誰,可是無論是誰,我們都知道我們已經承受不住了,所以你逼我離開你,而我將趙劍的死故意推到餘杭頭上,說到底這還是因為愛,我愛餘杭甚至多於愛你,所以你和他我誰也沒打算記住,所以在心理催眠裏,他完全沒了痕跡,而你成了薄情寡義的人。
若你選擇成全我,或許至今我都是一個失去了記憶的瞎子,在不知名的鄉下了此一生,可是你偏偏又來了我身邊,因為不忍心,因為愧疚,你用盡全力的想彌補我,最後我還是恢複了記憶,我想著反正也沒幾年好活了,不如嫁了你,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個夢,我死了,你也可以斷了念想,而後天高海闊,你可以再繼續愛別人,可是結婚後你為做的那些事一點一點的傳入我的耳朵裏後,我就再難無動於衷了,你開始成了我的牽掛,是我在這世上最放不下的人了,能活下來,我已經什麼都不願去想了,隻想跟著你,就這樣跟到我進棺材,你即便後麵嫌棄我了也沒辦法了,我好像離不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