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誰啦?”酒仙聽了嬋娟話語,不禁問了一句。
嬋娟欲言又止,隻是臉紅一陣,青一陣,似有許多心事在腦海裏折騰。
酒仙不好意思再問,一抱拳說:“姑娘多保重,我這裏先走一步了!”
嬋娟目送酒仙遠去,自己也沿江而行。
長江滔滔,千舟競發。
江岸上官辦的修船廠,人來人往。
嬋娟東張西望,在來往的人群中尋找著一個人。
來往的人也注意著蕭嬋娟,並且小聲議論:“這個女子找誰呀?”
嬋娟一邊看,一邊邁著嬌美修長的雙腿,秀美的眉毛依托著迷人的眼睛,高挺秀麗的鼻子美觀大方。身上雖然沒有珠光寶氣的服飾,然而前額舒展,彬彬有禮,顯得格外活潑,好像淡淡的茉莉花,彌漫了整個江邊。
“嬋娟,等等我!”栗國華細心地看著,不禁大喊了一聲。
這喊聲清脆、深情,回蕩在龜山山麓,長江兩岸。
“是他?”嬋娟突然聽到一個非常柔憐溫情的聲音,好親切,好熟悉,又好飄渺,仿佛是在天邊,又好像就在眼前,睜大眼,四處尋覓。
“我在這裏,請等一等!”栗國華說著,跑了過去。
嬋娟看了一眼,又驚又喜,又有點兒氣,稍一遲疑,拔腿向一幽徑處跑去。
一片鬆樹鬱鬱蔥蔥,透過鬆林的一片開闊的穀地,群嶺延伸至此,好像此處是它們的發源地。放眼望去,連綿的蒼山翠嶺逶迤直去天邊。
林中聳立著一個天然的小山包,包上長滿了絨絨青草。
“不要跑了,嬋娟,我有話要對你講。”栗國華一邊追,一邊喊。“你不要追我!”嬋娟一邊跑,一邊說。
溫和的煙霧罩著一叢叢鮮豔的紅杏,樹枝上的紅杏張開了笑臉,顯得分外的喜悅。
跑了一段路,嬋娟便停了下來,四麵看了一眼,見此處比較幽靜,便立在了百花叢中。
過了很長工夫,栗國華才追了上來,心神一陣蕩漾,思念湧得像江河倒瀉的瀑布,一時間很難控製,“哇”的大叫一聲,雙臂突然張開,向前撲去,把嬋娟緊緊地摟在懷裏。
“你為什麼賣我?”嬋娟罵著,一雙粉拳如雨點落在了栗國華身上,似怒,似嗔,一種說不清的心緒。
灰色的雲,浮在蔚藍色的天空,大地似乎也溶解在這朦朧的大霧中。
一名少婦從小道上走來,粉腮上泛著紅霞,蛾眉如黛,螓首低垂,配上兩個深酒窩,有一股莊靜之美。含情脈脈的俏眼,射出了無限情思。見栗國華與嬋娟在一起,不禁醋意橫生,咬著牙,走到一片竹叢裏,順手摘下一片竹葉,一甩手,竹葉疾飛,向嬋娟雪白的大腿紮去。
嬋娟沒有意識到有人暗算,隻當是栗國華開玩笑,隻笑罵著:“你真壞!幹啥非要用竹葉刺我大腿?”並舉起拳頭,向栗國華輕輕砸去。
栗國華左躲右閃,滿臉驚疑,一邊挨打,一邊辯解著:“我沒有呀,別冤枉好人!”
“不是你,那是誰呢?”嬋娟收住拳頭,向四周掃視,見一少婦正向自己投來仇恨的目光。
“偷漢子也不看一看地方!”那個少婦憤怒地大聲罵著。
嬋娟沒有發火,隻靜靜地站在花叢中,腳下芳草濕潤了一片,青翠的竹葉上掛著晶瑩的水滴,不知是露水,還是淚水。
“你蛇觸了,為啥不說話呢?”少婦仍然怒容滿麵地罵。
嬋娟仍然沒有發火,隻抬頭正視著來者,見其亭亭玉立,莊重高雅,臉上紅光煥發,清麗脫俗,神色間似有無限醋意,嬌嗔怒罵也楚楚動人。
“你這賤人,為啥狗眼看我?”少婦人又怒罵了一聲。
栗國華說,“二夫人,不要無禮!她就是我的前妻,你且站在一旁,我有話要與嬋娟說。”
“你想得倒美,我早就看出你不忘舊情,來此相會。”二夫人罵著。
“哐啷”一聲,青光如電,嬋娟沒有立即回答,寶劍已撤出鞘外。青芒耀眼,劍氣森寒,顯然是一柄極為鋒利的寶物,錚錚一抖說:“先教訓你一頓,我再告訴你!”
“我看你活得不耐煩了,本姑奶奶成全你!”二夫人微晃雙肩,手臂一伸一抖,一對銀鉤頓化一片閃閃銀光,疾如驟雨,呼呼生風,向嬋娟卷來。
“你這人欺人太甚,難道我怕你不成?”隻見嬋娟不退反進,說著,身形一晃,躍前三大步,出手如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二夫人巨闊大穴戳去。這一招“神猴偷桃”迅疾淩厲,未等雙鉤收回,劍風已經沾衣。嬋娟自信地接著說:“讓你先嚐嚐我的劍法!”
二夫人毫不畏懼,雙鉤絕技發揮得淋漓盡致,連刺帶紮,忽鉤忽絞,完全隨心所欲,攻得十分應手。
嬋娟一看短時間內不能取勝,挾上栗國華一式“白鶴衝天”,上了山崖。
“放開我!”栗國華被挾腋下,兩隻腳和兩條臂擺弄著,邊掙紮,邊喊。
“不要動!”嬋娟說著,一直疾奔,眸子裏有一股幽邃溫姹的情誼,兩潭秋水似乎照亮了栗國華惘黯的心靈,撥動了栗國華淡淡的心弦。
栗國華乖乖地不再亂擺動了。
嬋娟微微一笑,深情地說:“你害得我好苦喲!”
懸崖峭壁,處處天塹奇蜂,半腰上,層巒疊翠,綠樹成陰,山頭白雲,青白分明,更顯得超然出俗,巍峨壯觀。
栗國華沒心思觀賞大自然的美景,隻大喊:“你放開我!”
一氣長跑,看看後邊沒有追來的二夫人,嬋娟這才長長出了口氣,到了一棵大鬆樹下,把栗國華從腋下放在地上。
“你為什麼這樣做?”栗國華生氣地問。
嬋娟沒有立即回答,隻覺得氣往上湧,胸脯劇烈地起伏著。
“怎麼啦?你說話呀!”栗國華督促著。
嬋娟說:“我問你,你怎麼來到了這裏,不到醴陵縣上任?”
“我已經被擢為廣東候補府知府,正準備帶上二夫人去廣東上任,不料在此與你相逢,這是緣份呀!”栗國華回答說了幾句,又問:“你來這裏幹什麼?”
嬋娟說:“王老五被抓,求你放了他!”
“好說,我回去就放了他。”栗國華說。
夕陽斜照,歸鴉投林,城郊村野,炊煙縷縷,一片暮靄氣像,山光嵐影,別有一番風味。
嬋娟有許多話要對栗國華講。
二夫人忽然閃來,見嬋娟正自悲傷,一出指,點了嬋娟的昏睡穴。
嬋娟慢慢地躺在了草灘上。
二夫人似乎勝利了,微微地笑了笑。
如豆的青梅在煙霧中低垂,拳形的紫蕨被雨水滋潤得格外肥壯,隻有在樹旁的一側,被風雨折磨的杏花,七零八落,顯得不成樣子。
“國華,咱們快走!”二夫人一把拉起了栗國華,說著,向原路奔去。一陣冷風吹過,天上灑落著細雨。
“啊呀,好冷!”嬋娟自行衝開了被點的穴道,立即站起,四下裏一瞧,哪裏還有栗國華的蹤影?隻有蒙蒙細雨,不斷灑落在自己身上。一股傷感之情頓生,不禁又仰天長歎:“老天呀,我怎這麼命苦?”
蒼天沒有回答,隻送來一陣大風,拍打著她的衣衫。
小雨洗禮過兩岸,使天氣更加爽朗明媚,再經陣陣微風吹來,帶著泥土的氣息。嬋娟一步一頓,走到一座白蓮道觀。
這座道觀造得十分巍峨,門口蹲著一對金童玉女石雕,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眉目生姿,卻不曉得是從哪塊淨土搬來的。觀內迎麵便是大殿,上供玄女娘娘聖像,寶相莊嚴。正殿後有一條石板路,卻不見人影。
嬋娟不免生疑,便大聲喊:“道觀裏邊的師父在嗎?”
“孩子,你要到此處出家嗎?”一個聲音忽然從側屋傳出。聲音是那麼溫暖,是那麼柔和,給嬋娟一種可親的感覺。這是嬋娟從記事以來腦海裏所沒有過的。聽爺爺講,自己沒過一歲,洋人打到家鄉,父母親組織鄉親反抗,因寡不敵眾,被逼著跳下了黃河,爺爺抱上自己,背井離鄉,到了泰山落腳謀生,從此沒有受過一點兒母愛。這次聽了怎能不感到溫暖柔和呢?
“不,不是的!”嬋娟聽了問話,一邊回答,一邊扭回頭觀看。
一位中年婦女,四十歲左右,身披一襲淡綠羅衫,腰纏一條綠絲,足下三寸金蓮微現,行動之際婀娜多姿,柳腰軟擺,蓮步輕移,仿佛弱不經風。雖然老了一點兒,仍不失冰清玉潔的天姿。
“在哪裏見過?”嬋娟看了一眼,不禁深思,然而又一時想不起來,一雙又白又嫩的手,情不自禁拍打著雙額,望著中年婦女微微一笑,雙頰上的兩個酒窩十分迷人。慢慢想了起來,大聲喊了一聲:“白蓮娘娘!”
白蓮娘娘流眸一瞥,似含秋水的雙目掃過嬋娟時,陡然一愕,隨即臉現笑容,登時雙頰呈現兩個酒窩,心裏想:“這位姑娘怎麼這麼麵熟?如果我女兒活著的話,也有這麼大啦!”
“咱們怎麼這麼有緣呢?”嬋娟也覺奇怪,正想細細問一問,忽然走進了一個人,打斷了話題。
“活燃燈,有急事嗎?”白蓮娘娘問了一聲。
“白蓮娘娘,有一千多洋鬼子向這裏奔來!”活燃燈道人上前報告。
“快撤!”白蓮娘娘一揮手說,“姑娘你快點兒離去,不要被我們連累!”“後會有期!”嬋娟一抱拳,出了白蓮道觀,沿著崎嶇山路,匆匆走著,嘴裏自語道:“不知紗廠怎麼樣了。”
夜臨大地,萬籟俱靜,到處一片幽寂,淒涼。
嬋娟一天點食未進,直餓得眼冒金星,四肢發軟。饑餓之感越來越重。尋覓食物,眼前隻有一潭清水,便爬到潭邊,拚命喝了個飽,饑餓之感才稍輕了一些。有了點兒精神,又往前走,心裏想:“如今社會,官辦、外資、民營三家共唱的三國演義,在政治上造成了分歧,在軍事上釀出了戰爭,不知何時能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