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腕方才已經被抓痛,他正好又扣在同一個地方,於是痛上加痛。

可那些……能算什麼痛?

她想到當一家人找到深夜都找不到嘉遠的身影時,爸爸一根又一根地抽煙,每一口都狠狠地吸入胸肺,每一團青色的煙霧都猙獰著刺激她的胸腔;媽媽已經哭了一整夜,後來再也哭不出聲了,啞著嗓子呆怔著,目光看向她時,她隻覺得一陣又一陣地寒噤,心裏一慟一慟地發痛……

那才是真正的痛吧?

她任他抓著手腕,低頭望著灰白色的水泥路麵,一聲不吭地望著。

天愈冷,水泥路麵仿佛就愈白,晴天還帶著一點溫和,在陰天的時候,就冷硬得仿佛冰塊了。

可今天明明是晴天,還有明晃晃的日頭,可路麵,可自己的心,為什麼都是冷硬的呢?

她實在想不懂。

“文嘉心,你看著我,”他知道扣痛了她的手腕,可他逼著自己硬下心腸來,依然嗓音低厲道,“你轉過頭來看著我!”

她緩緩回身,目光淡漠地望他,“總裁,我沒什麼可說的,而且,你總是這樣拉著我不放,別人看到了一定會說我們牽扯不清,對你不好。”

她這樣的語調,這樣的目光,他仿佛回到了五年前的那場婚禮上,她淡漠地望著他,說文景,我不願意。又仿佛回到了那天的總裁辦公室,她如一隻小獸一般,僵硬地坐在沙發上,同樣漠然地告訴他,我沒什麼可說的,當年的事是我對不起你,我向你道歉……

他嘴角扯起一個冷峻的笑。

“你說得對,如果你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人看到和我牽扯不清的話,你最好老老實實把事情都說給我聽,”他扣在她腕子上的手一緊,“我想,怕被人說牽扯不清的人應該是你,而不是我。”

她的麵色驀的發白!

她艱難地自他犀利的目光下別開眼,貝齒在下唇用力咬出一排整齊的印子。

他依舊惡劣!

他依舊如五年前那般讓她無計可施!

如果是在辦公室或是屋內,她完全可以咬緊牙當啞巴,可現在在外麵,在大街上,旁邊不遠處還是N大——她又一次被他逼到了死胡同裏!

“好吧……”她垂下眼來,“你鬆手,我們找個地方坐,外麵……太冷。”

外麵真的是冷,正午還明亮溫暖的日頭已經暗淡下來,灰棉絮一般的雲逐漸繚繞了整個天空。

從“銀星咖啡”的落地玻璃窗往外看,馬路兩旁的樹葉在風裏簌簌晃動。

隻是看,也覺得冷。

“先生您的咖啡。”服務生在秦文景麵前放下咖啡,香氣和熱氣同時撲麵而來。

“文小姐,您的奶茶。”她又在嘉心麵前放下奶茶,俯身在她耳邊的時候,快速而小聲地說了一句,“文小姐,這次的男方很不錯啊,你幫我辦會員登記吧,這麼好的一定要給我介紹哦!”

嘉心剛想告訴她自己已經離開了婚介公司,服務生卻已經笑容滿麵地迅速直起身離開了。

那是個才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子,應該是充滿了對生活和未來的美好憧憬,這樣的人,不愁找不到一個真心待她的男朋友。

她望著服務生輕快纖細的背影,唇邊浮起淡淡的笑。

“你認識她?”秦文景不動聲色地將兩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裏,沉聲問道。

“恩,”她點點頭,“我在婚介公司時,有時要安排會員見麵,一般都在這裏,所以和幾個服務生也比較熟悉。”

他端起白色骨瓷杯淺抿一口,“我知道。”

她微微訝異地抬眼望他,“你知道?你怎麼知道?”

“這不在我們今天的談論之列,”他放下杯子,目光澹然地正視她,“我隻想知道,剛才那個男人是誰?你為什麼要對他做出這樣一種過激行為?如果我沒聽錯的話,我記得,他是叫趙和彪,對嗎?”

趙和彪……

她垂下眼來,口氣頹然道:“是,他是叫趙和彪。如果你一直都沒忘記的話,你應該記得,我和你認識後,我告訴你說我的父母在我還小的時候因為車禍去世了,所以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一個人,是不是?”

“是,”他低一點頭,“當年,你就是這樣告訴我的。”

“你很相信我,或者說,你不認為一個愛慕你的女孩子會欺騙你。”她澀澀一笑,“其實那時我騙了你,我的父母,我的爸爸和媽媽,他們不是因為車禍去世的。”

“我家有四個人,我爸爸,我媽媽,我,還有我弟弟。”她低歎一口氣,眸子看向了窗外,目光也飄到窗外,仿佛飄回到還是一家四口的那些年。

“爸爸和媽媽原來一直在幫人家打工,後來有了一點積蓄,爸爸辦了一個小廠,就是規模很小很小的那一種,請不起工人,隻能自己接單子,自己趕工,再自己運貨。媽媽辭了別處的活,就在廠裏幫爸爸的忙,我和弟弟那時還很小,可也會做一些瑣碎的小事,就算隻是幫爸爸媽媽搬貨物到房裏,就算隻是幫爸爸媽媽買飯,也覺得很快活,覺得自己好像一個小大人一樣,能夠替家裏做事,替爸爸媽媽分憂了。”

他靜靜聽著,修長手指輕撫麵前的白色骨瓷杯,指尖勾在杯耳裏。

“然後呢?”他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