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羅文曉就起床了。工場的老師傅答應一早給她開門,縱然她頭很暈,縱然她心裏很不舒服,可她還是強撐著洗漱,然後看著不知道被誰收拾幹淨的餐廳和客廳,看著餐桌上還留著的一角蛋糕,發了一會兒怔,再悄悄離開。
她在工場門口等了一小會兒,老師傅就穿著大襖子過來了。
“小羅啊,你早飯吃了麼?”老師傅從兜裏掏出一串鑰匙開門,又看看她,“看你哆哆嗦嗦的樣子,冷吧?這天又回冷了,聽說明天又要下雪呢!”
她輕輕跳腳,又搓搓自己凍紅的雙手,笑了一笑:“吃了,在路上買了個包子吃了,不冷呢,不過動動更暖和一點。”
“你這姑娘呀……就是嘴硬,逞強!”老師傅有些心疼地看她,“這些天都跑來做桌子,熬得又晚,手也磨破了不少,爹媽知道了該多心疼哪!”
她樂嗬嗬地笑:“我爹媽……有他們自己的事,我呢,有您心疼著就行了!”
工場裏冷冷清清,隱約還有刨花木屑的氣息,老師傅開了其中的幾盞大燈,也是清冷冷的白光。
“師傅,我自己來就行了,麻煩您這麼早給我開門,真不好意思。”她歉疚地對老師傅說。
老師傅搖搖頭,“沒事沒事,老嘍,也睡不著嘍,早點起來幹些活也好,熱熱身子。”他走到一邊拿了熱水瓶,回頭對她道,“小羅,你自己來吧,我去燒些開水,一會兒你也喝喝,暖和一點,啊?”
她點點頭,看到刨木機旁她昨晚上做了一半的桌子,驀然有些心酸,還有些淒涼。
可她終究是忍住了直湧上來的一股淚意,換上舊藍的工作服,搬起桌子到刨木機上,開始動手加工。
刨木機開動起來,木材迎上去,刨花木屑開始漫天飛揚起來,轟隆隆的聲響裏,她的眼淚終於是一顆顆地落下,她無論怎麼忍,也忍不住了……
“姑娘?你怎麼哭了呢?”老師傅提了熱水瓶回來,看到她的樣子,忙走過去問,“你受什麼委屈了你?”
她搖搖頭,努力睜大眼看清手下的活,然後,一聲不吭地,咬著牙,一點一點地將桌子板都磨好。
後來桌子基本成型了,老師傅幫她修飾了邊角,再一遍一遍地試過去。
她蹲在老師傅旁邊,看他往桌板上刷清漆,輕輕的,一筆一筆地刷上去。
清漆的味道其實是很刺鼻的,可蹲在老師傅身旁,她忽然覺得,那種味道再踏實不過,再暖和不過了。
桌子最後放在特製的房間裏烘吹,老師傅搬了兩張小凳過來,和她一人一張坐下。
“小羅,你現在好點了吧?”
她看著老師傅溝壑深深的麵龐,輕輕點點頭,“我沒關係了。”
老師傅笑笑:“是不是跟男朋友鬧別扭了?”
“沒有,我還沒有男朋友,”她仰起臉來,輕輕笑,“我以前,把有些東西想得太重要了,可其實,它並沒有如我所願,也沒有我想像得那麼重要。”
羅文曉離開的那個晚上,其實一點動靜都沒有,林南風根本沒有察覺。
隻是在那天淩晨,在四點差不多的時候,他突然就從一場混沌的夢中驚醒過來。
他半坐起身,微微喘著氣,心上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樣至關重要的東西。
他到客廳倒水的時候,看到客廳的沙發幾上有一張很小很小的桌子,那麼小,才一個普通的光電鼠標那般大,看上去有些微的粗糙,而它的下麵,則壓著一封雪白的信。
他看完信後,怔愣了許久,隻是那時,他還沒有太明顯的感覺。
後來他開車去公司,開到一半,在一個紅綠燈前停下後,他看到有紛紛揚揚的雪從蒼茫的天際落了下來。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在小城的那個晚上,他半夜起床看到下雪,然後在客廳,看到羅文曉坐在窗前,也是在看雪。
那時她還一小口一小口地喝水,他側過臉來,看到熱水緲白的霧氣沿著她的側臉嫋嫋上升,和窗外隱隱的白幾乎融為了一體。
那個晚上的她,異樣地沉靜,仿佛下了某個重要的決心。
他想起羅文曉壓在小桌子下的那封信。
“南風,林南風,我終於可以送你生日禮物了,不是信上的那張小桌子,而是我要走了,像你希望的那樣,我不再打攪你了,再見。
你還記得我來A市的時候,曾告訴過你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沒有想好就不接你的電話,還記得嗎?本來是想找個適當的時機告訴你,不過我想大概是沒有機會了,既然告別,我就老老實實說吧,其實你離開小城後,我就一直在想,我到底是不是喜歡你?後來我想通了,我是喜歡上你了,於是我就大著膽子到你這裏來,直接撞進你的生活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