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紅妝(3 / 3)

不得不說,張嬤嬤的話說得一點也不錯。

這個年代的人對於孝道的重視是後視根本想象不到的,隻看一個“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便足以說明孝道的分量有多重。

在京城世家大族後宅裏,婆婆想盡法子搓磨兒媳的事並不少見,但哪怕做婆婆的折騰得太過分,最多也就被人在背後說上兩句,卻不會有任何人認為這有什麼不對的。

這其實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若是鳳止歌是任何一個土生土長的大家閨秀,恐怕她嫁入安國公府之後,過的便會是張嬤嬤口中描述的日子。

可是,無論是張嬤嬤還是周語然,都沒有想到,鳳止歌會是一個三世為人的偽少女。

周語然先前也是怒極攻心,才會壓不住脾氣發泄一通,這時理智回來,又聽了張嬤嬤這樣一番話,陰鬱的心情自然便有了飛揚的趨勢。

張嬤嬤又道:“至於她的那些嫁妝,咱們未來的世子夫人還不到十六歲,又如何能打理好那麼多的嫁妝,為恐被那些惑主的奴才騙了去,您這個做婆婆的替兒媳管著嫁妝,難道不是天經地義嗎?”

張嬤嬤年約五十上下,麵上已布滿了深刻的皺紋,許是常年不苟言笑,一張臉便如模子一般被定了型,她這時說出這樣一番話來,配著眼中那隱隱的笑意,便自有一股子老朽陰沉的感覺撲麵而來。

若是叫個膽子小點的小丫頭看了,鐵定得嚇得驚叫不聲。

不過,張嬤嬤自周家境況轉好之時便跟在了周語然身邊,這麼多年來周語然一直將她視作最看重的心腹,非但不認為張嬤嬤有什麼可怕的,反而覺得張嬤嬤的這番話聽在她耳中異常的順耳。

微微一笑,周語然輕聲道:“張嬤嬤此言甚是,我這個兒媳啊太過少不更事了,聽說當初還在床上躺了八年才醒過來,嫁妝裏這麼多的產業財物打理起來實在太過費神,讓她自己來管說不定又會給她的身體帶來負擔。唉,如今看來,也隻有我這個老太婆替她看著一點了,可並非是我這個做婆婆的企圖奪取兒媳的嫁妝,隻希望外人不要因此而誤會了什麼啊……”

周語然說得煞有介事,也不知道是在說給張嬤嬤聽,還是隻是在說服她自己。

然後,主仆兩人相視一笑,倒是第一次期待有著大筆嫁妝的鳳止歌真正嫁進安國公府了。

……

周語然主仆間的這番對話,鳳止歌這時候自然是不知道的。

作為第二天便要出嫁的準新娘子,鳳止歌在麵不改色的翻開了慕輕晚麵紅耳赤遞給她的一本小冊子,津津有味的將裏麵妖精打架三十六式從頭看到尾,這才在臊得滿麵羞紅的半夏與扶風催促之下安歇。

一夜無夢。

第二天天還沒亮,本就有著極強警惕心的鳳止歌,在丫鬟們輕手輕腳踏進房門的第一時間,便睜開了眼。

沐浴梳洗,更衣淨麵。

然後又被喜娘用絨線繃著絞了麵,接下來換上喜慶的嫁衣,梳頭上妝。

生平第一次,向來都與旁人保持著距離的鳳止歌,隻能一動不動的任幾個陌生人在自己身上比來劃去。

成親確實是一個極為冗長累人的過程,待一切準備妥當,饒是鳳止歌有功夫在身,也頗覺有些腰酸背痛。

看著銅鏡中根本就是一團紅影的自己,鳳止歌暗暗想:就算隻衝成親這麼累人,她這輩子也隻會成一次親。

吉時未至,算著蕭靖北來威遠侯府迎親還有一段時間,見了一直在鳳止歌旁邊眼露不舍的慕輕晚,喜娘替鳳止歌整理好衣裳,然後便招呼著房裏眾人先行退了出去,給慕輕晚留下一個與鳳止歌獨處的空間。

慕輕晚本就是個情緒內斂之人,眾人在時她不好意思將自己的不舍表現出來,如今房裏隻剩了她與鳳止歌,本就瀕臨決堤的眼淚便毫無顧忌的自眼中滑落。

“止歌,娘舍不得你……”

慕輕晚張開雙手本想將女兒擁入懷中,卻因唯恐將鳳止歌身上的嫁衣弄亂而改為雙手握住鳳止歌的手。

在湖州渾渾噩噩的過了那麼些年,直至腹中有了一個小生命,慕輕晚才算是找到了自己繼續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她獨自一人生下了女兒,又眼見著剛出生的女兒便如活死人般在床上躺了整整八年,好不容易女兒醒了,卻不想這才不到八年,她便要看著女兒嫁出去。

對慕輕晚來說,鳳止歌便是她生命的垂問,叫好如何能割舍得下?

一想到女兒嫁出去之後,以後母女便少有機會再見,慕輕晚便悲從心來,若不是顧忌著外麵還有人,隻怕便要痛哭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