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山伯爵曾經這樣辛苦緩慢地設計出來的計劃遭到了破壞,他本來已經看到它的進行了。他肩負了複仇這一沉重的擔子,以為能夠肩負到終點,但它太沉重了,他不得不在半路上把它放下來。
他抓起筆,從書桌的一個秘密抽屜裏抽出他的遺囑,在上麵寫附錄,清清楚楚地解釋他死的性質。這樣做,也可以使那些壞蛋,像馬瑟夫、鄧格拉司、維爾福這種人知道,懲罰並沒有取消,而隻是延期而已。
黎明的曙光終於穿進了他的窗戶。
他寫完最後一行,前庭裏就響起了馬車的聲音。瑪西米蘭和艾曼紐到了。“好!”他說,“是時候了。”於是他用火漆封住他的遺囑。
瑪西米蘭和艾曼紐已在客廳裏,他向他們表示感謝,然後吩咐阿裏把遺囑去給他的律師,並告訴瑪西米蘭,等他死了以後就去拆看遺囑。接著,伯爵拿起一把槍,把一張梅花愛司釘在鐵盤上,接連四槍打掉了梅花的四邊。瑪西米蘭驚呆了,他現在要請求伯爵饒阿爾培一命了。
“瑪西米蘭,記住你剛才所看到的。我向你保證,阿爾培一定會保全性命回去,而我,則會被人扛回來。”
瑪西米蘭和艾曼紐不明所以,麵麵相覷,伯爵卻摸出他的表來看了一眼道:“我們該走了。”
八點正,他們來到約會地點。波香和夏多·勒諾已經到了,但阿爾培還沒有到,倒是狄布雷和弗蘭士來了,他們早上被阿爾培派人請到了這裏。
十分鍾後,阿爾培騎馬趕來。他的打扮完全不像要決鬥的樣子。他臉色蒼白,眼睛紅腫,顯然沒有睡過覺,憂鬱莊重的陰影滿布在他的臉上,這種情緒在他是不多見的。
“諸位,”他說,“謝謝你們接受了我的要求。”
阿爾培說他有話要對伯爵講,而且是當著大家的麵。
伯爵那寧靜的表情與阿爾培的愁容滿麵恰成一個奇異的對照。阿爾培要求大家認真聽他對伯爵所講的每一句話,並將他的話轉述給每一個願意聽的人。他說,他向基督山挑戰是他認為他無權懲罰他父親,但現在他知道基督山有這個權利。他所以原諒伯爵,是因為他知道了弗南出賣伯爵以及由此給他帶來的痛苦,因此伯爵有權在他父親身上為自己報仇,並且他——弗南的兒子,感謝他沒有使用更嚴厲的手段。如果伯爵以為他的道歉夠了,就請伯爵把手伸給他。天使即使無法使他們成為朋友,至少可以使他們互相尊重。
伯爵將一隻手伸給阿爾培,阿爾培帶著敬畏的神情把它握了一握。阿爾培彌補了他的錯,他本著良心的吩咐做事,他希望他不是一個懦夫。
阿爾培的舉動令他的證人非常震驚。而基督山低著頭,覺得手臂軟弱無力。他想到了那個勇敢的女人,她曾來乞求她兒子的生命,而現在她又泄露一個可怕的家庭秘密拯救了他。
“上帝還是有的!”他輕聲地說。
基督山伯爵帶著抑鬱而莊嚴的微笑向大家鞠了一躬,和瑪西米蘭、艾曼紐跨進他的馬車。
波香和夏多·勒諾認為阿爾培今天罕見的舉動寬宏大量、富於騎士精神,但他最好躲到國外去住幾年,因為在嚴重的決鬥像這樣無果而終後,隻有這條路可走了。阿爾培說他已決心離開法國,他將感謝兩人的友誼並牢記這一點。
阿爾培回到家裏,他下馬時好像覺得在窗簾後麵看到了父親蒼白的臉。他帶著一聲歎息轉過頭去,走到自己房間裏。他什麼都不拿,隻是將母親美茜蒂絲那幅畫像從鏡框中取出來卷了起來。這時,仆人來問怎樣向父親回話,因為他在找他。阿爾培讓他說他已向基督山道歉了。一會兒,院子裏便響起馬車聲,馬瑟夫坐車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