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於見到他了,在分離了1年,音訊阻斷了半年以後。他站在人群裏,她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瘦了,但還是精神的。她喊他的名字,朝他走過去。
有人好奇的問他她是誰,她看見他神情一黯,然後回答說妹妹。
是啊,她們是兄妹,多麼尷尬,盡管她們可能並沒有血緣關係。
大兵壓境,目下人們更多關注的是生死的問題,所以也沒太關心她到來的真實原因,而他僅憑一句話也早把那些好奇的人擋了回去,我家隻有兩兄妹,父母怕是擔心太過,她一向也膽子大。有他在,她真是從來都不需操心什麼,隻要依靠他就好了。
他沒一句責備的話,也沒過問什麼,似乎她的到來很是理所當然,所以她想他還是了解她的,並且他也和她一樣,彼此都想見到對方來確定某種東西。
她隨著他在街上一路穿行,他似乎很有威望,所有人見了他都很尊敬,她並不在意權勢這種東西,她隻是歡喜現在她們又在一起了。曲曲繞繞的,他把她帶到了一個小院落,推門進去,裏麵很是幽靜,一下子似乎就遠離了那些刀光劍影打打殺殺。有桂花的幽香,他終於露出了她到來後的第一個微笑,也變回了原來的他。
他朝裏間喊出一個小廝,他說他是他到此處後新收的,他叫他樹,她覺得奇怪,他卻沒給個解釋,她本待要問,卻沒來得及開口,因為他已經在不停的講他來此地後的遭遇和戰事了。她常常聽著他講話就迷失了自己,隻關注於他講的話,整個人仿佛都不能思考了一樣。他告訴她因為主將的病情他才被托付了守城的重任,他告訴她那些蒙古人的凶殘,於是她也接過話題談起自己一路的見聞和那個傷兵的小聰明,她們都有極高的興致來跟對方分享各自的經曆,可是快樂怎會長久,有俾將很快過來請他去商議軍情,她們還是要不舍的分開。
他叫樹好好陪她伺候她,她有些不情願,可是也不好說什麼,奔波這麼多日後,還是先休息吧。她極安穩的睡了一覺,轉眼已然天明,他卻一夜未回。她索然寡味,隻能跟樹一起擺弄家務,那又能有多少事,時間又變得和她獨自在家一樣難以打發了。有一搭沒一搭的,她心不在焉的跟這小孩閑聊。偏偏樹又很悶,她說3句,他頂多回1句,在這城裏她實在又不認識其他人,於是隻能發呆。
院子很小,他的書房裏也沒幾本書,她益發想出去走走了,但樹居然攔住了她,蒙古人攻城很厲害的,石頭亂拋,還有火藥。她正要駁斥,就聽見外麵轟的一響,樹的臉色變得跟年齡不符的凝重,他們開始了。
她的心也再一次的慌了。她這才回想起他們現在是在一座危城。
兵荒馬亂,她很難見他一麵,隻知道他天天都在城頭奮力指揮,那是最危險的地方啊。他也難得回來一次,陪伴她最多的還是樹和一條看家護院的大黃狗。蒙古人將火藥跟大石一起拋擲向城牆城頭和城內,每天都是轟轟的響聲和呼呼的火苗吞噬聲,老幼婦孺都被組織起來去滅火了,她和樹也不例外。城裏開始缺糧,謠言紛起,人們都說朝廷已經放棄了這座城,不會有救兵來了,來了也不頂用,恐怕他們還在路上,蒙古人已經攻下此城,並且繼續向南前行,救兵都可能被滅在途中了。人心惶惶。但所有人都寧願死守死戰而不願意投降,因為蒙古人太愛屠城了,隻要抵抗過,他們就會把整個城都殺得雞犬不留。而堅持總還有點希望。
她天天惴惴不安,心驚肉跳,樹卻極為鎮靜,她不禁奇怪,多看了他幾眼,沒想到這小孩居然淡淡的說我是從山東逃過來的。她並非對時事一無所知的女子,李嬗的事跡她當然有所耳聞,他父親叛金歸宋又叛出,而他叛蒙投宋,結果惹至大屠戮。蒙古人血洗山東,李全手下的兩萬勁卒盡管投降都被陰殺,這些早被傳的紛紛揚揚。她隻是沒想到這個小孩居然親曆過那麼多。
這天早晨,她醒轉過來,突然覺得哪裏怪怪的,好一會她才悟過來,原來四周竟然是安靜的,少了蒙古人攻城的拋石機的聲音,氣氛十分詭異。她跑出院子,迎頭就撞見樹。他悶悶的說蒙古人在那勸降。
是的,蒙古人居然在那勸降,這個地方他們已經攻了近半年了,師老兵疲,他們也不想再耗下去了。她們略略靠近城樓,他正站在城頭,她已多日不見他,心都有些抽緊。城下,蒙古人派了漢人軍將在喊話,一字一句都聽得很清楚,投降就可以免死,保證不屠城,而且官員可以保留職位權勢。她不怎麼看得清他的表情,他似乎一直都冷著臉。良久,在喊話結束後,他立刻就做了個手勢,於是她看見弓箭手在那做準備,緊接著她就聽到了慘叫聲。她的心猛地一沉,沒什麼希望了,這個城他是想死守到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