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鷲小心地看著雲朵的臉色,把來之前的見聞和雲朵說了一遍。原來,雲朵要嫁入將軍府做妾的事已經傳遍了京城。而小鷲過來時,特地往趙家鐵鋪門口看了一看,平常這個時候趙鐵匠已經開門經營,可今天卻大門緊閉。找旁人一打聽,都說趙鐵匠家兒媳婦嫌貧愛富,嫁給將軍,趙鐵匠一氣之下,到處找媒人重新給他兒子相姑娘去了!小鷲擔憂地看著雲朵,她實在不明白怎麼昨天還好端端地和自己給各自的未婚夫送行,今天一早起來一切就變了。但看雲朵麵色肅然,又實在開不了口。聽小鷲說完,雲朵也沉默了。是啊,她憑什麼有這個自信,讓趙春來相信她並既往不咎繼續娶她。如果說前一分鍾是因為她被晏初那句將侍妾賞給屬下為妻的先例古來有之及有人將這視為榮耀的說辭迷惑,不如說……是她自己動搖了……雲朵垂下睫毛,雖然不肯承認,但不得不說,潛意識裏她對將軍的仰慕已經發生了改變。不再隻是那小心翼翼地偷眼仰望,而是漸漸地想要要太多……多到,那個一心要嫁的未婚夫趙春來已經被她拋到了腦後。吉時到,按照禮數,這納妾隻需令人抬一頂粉色小轎,趁夜入府,到時候弄一桌子飯菜,新人吃過入洞房便也成了。可屋外鞭炮響起時,雲朵就聽到董氏咋呼呼的歡笑聲。“嘖嘖,將軍您怎麼來了。哎呀呀,這轎子好漂亮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哎呀,八抬大轎啊!!!”她挺直腰板往那群看熱鬧的鄰居前一站,聲音裏說不出的春風得意。“將軍您對我家雲朵真好啊,大姑娘交給你,我們就放心了。”她諂媚地對著晏初笑,說完還一拐旁邊木訥的陸木匠。陸木匠晃過神來,連連說是。晏初微笑著朝兩人作揖問好,陸木匠董氏哪見過這樣的陣勢,這天人一般的將軍對平頭老百姓行禮,當即嚇得張大了嘴巴。就連旁邊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也頗為震驚,紛紛議論原來這個晏小將軍真的很看重陸家大姑娘,這樣的話,就算做妾也很值當啊!雲朵蓋著蓋頭,在兩個丫鬟左右攙扶之下上了花轎。當聽到一聲嘹亮的“起轎--”,隨後劈裏啪啦鞭炮一陣亂響,小孩子哄搶糖果的歡笑聲、雲朵大腦一片空白,瞬間竟然生出種真實出嫁的幻覺。“雲朵兒……”聽到陸木匠的聲音,雲朵趕緊掀起轎簾回頭去看,可那轎子抬得太快,陸木匠、董氏、蓮花、栗生還有那陸家小院都沉浸在夜色中一地紅潮中,漸漸不見。“哭什麼?”耳邊一聲似笑非笑的調笑讓雲朵拉回思緒。晏初騎在馬上,一身紅袍,與轎子並騎,挑了挑眉毛。“又不是讓你上戰場,用得著這麼害怕?”“不……不是……”雲朵臉紅,趕緊把轎簾放下,躲在蓋頭裏。她見慣了穿白色鎧甲的將軍,一身朝袍的將軍,可這紅裝公子打扮的將軍,也意外地好看啊,簡直讓人移不開眼睛。晏初看雲朵不自然的表情,心中了然。他拉了拉韁繩,故意放慢馬步。“雲朵,以後的路也許會很艱難,你害怕嗎?”其實他想問那個傻女人,選擇嫁給自己是否後悔,可話說出口,竟然又變成了這老生常談的一句。“不害怕!”好半天,轎子中意料之中的答案傳來,聲音很低,但卻帶著不由分說的堅定。晏初定定地盯著轎子看了半晌,無意識間唇角已經勾起。“我會保護你的。”接下來的流程陌生又熟悉。晏初納妾,並未大張旗鼓宴請賓客。除了朝中交好的程子然,秦鳳川等人,就是一些軍中的同僚。可賓客們奇異的發現,雖說隻是進了一門小,可晏初的禮數皆是按著迎娶正房妻子一般無二。先不說那明顯逾規的紅色轎子與八人轎夫,便是晏初高調上門迎娶就於理不合。再者新娘入府也並未悄無聲息抬入後院,而是按著跨門檻、跳火盆等風俗盡數作了個遍。若不是最後環節省去了拜天地與父母,隻是簡簡單單的夫妻對拜,這簡直不是抬姨娘,完全是娶將軍夫人嘛,而這一係列做法也讓賓客們越發確定,晏初真心在乎那個丫頭。就在兩人行禮過後,丫鬟攙著雲朵欲送回新房。突然門外一陣喧鬧,眾賓客一愣,長康湊到晏初耳邊低聲稟報秦汝玉來了。晏初眉頭一跳,沒想到那個女人昨天也還不死心,既然如此,那做戲就做全套,也正好讓人信服。他淡淡應了一聲知道了,便讓丫環把雲朵送到新房,自己和長康等人去門外迎接。月早已升高,將軍府外兩棵鳳凰木高聳。秦汝玉坐在瓔珞華蓋八寶宮車裏,也不下車,掀開車簾靜靜地看月亮。赤霄過來,征詢地叫了一聲。“公主?”秦汝玉卻置若罔聞,依舊木然地望著空中的月亮。她知道晏初今天要納那個丫頭為妾,一整天心神不寧,到了晚上,居然鬼使神差地出宮。馬車在宮外晃了一晚上,一行人都不知道她要到哪裏去,直到最後終於聽到她發號去將軍府……她就是不死心,也許這一切都是假的那不一定麼?可下一秒看到晏初一身喜袍的樣子,秦汝玉還是忍不住心抽痛了一下。“不知公主前來,有失遠迎。”晏初撩袍跪下,秦汝玉視線從月亮上收回。她扶著赤霄的手下車,美目在晏初身上打量了一次又一次,最終才慢悠悠開口:“聽說晏將軍納妾,本宮……就來看看。”“謝公主。”晏初一板一眼地回著話,直到秦汝玉走進大門,才和長康幾人從地上站起。見識到公主昨夜的失態,長康不禁有些擔憂,但看晏初一臉自信便也不再多言。秦汝玉走進廳堂,四周一片紅潮,滿堂賓客見她進來,愣了一秒之後便也紛紛行禮。秦汝玉卻呆怔了一般,全然沒有平常克製冷靜的模樣,隻定定地看著廳堂正中那偌大囍字,一時竟忘了讓眾人起身。晏初進門時,見眾人還伏在地上,咳嗽一聲道。“多謝公主給末將道喜,那邊安排了雅座,請公主隨我來。”秦汝玉才如夢初醒,她定了定神讓眾人起身,努力壓下心中的翻湧,語氣中已恢複了平常公主的端莊與風姿。“不知晏將軍新納的夫人在何處?”“拜堂後已送入新房。”秦汝玉看了看始終態度謙恭的晏初一眼,冷笑。“看來是本宮來晚了,本來還想給新娘子敬一杯酒。”晏初輕笑,“實在不巧,那不如就由末將代之。”說完,晏初示意,長康已經托著托盤,放著兩隻銀杯酒盞,送到跟前。晏初給兩隻杯子盛滿,秦汝玉拿起手邊的銀杯,自己先幹為敬。“第一杯,恭喜晏將軍喜迎新人;第二杯……”她一把抬起酒壺,再次斟滿。“第二杯,祝宴將軍與新人幸福長久,白頭到老;”晏初一一謝過,也依次一飲而盡。看著那毫無波瀾的一張臉,秦汝玉抬起迷蒙的眼睛,顫巍巍地舉起酒壺還要斟酒。晏初把酒盞放下,對赤霄道。“你家公主醉了,還不快送她回宮。”他能陪她演戲,並不代表能容忍她胡鬧。可秦汝玉哪裏肯依,她推開赤霄欲來攙扶自己的手,從身旁的酒桌上拿起酒壺就往自己杯裏倒。“第三杯,這是要送給今天的新娘的……”秦汝玉抬起酒盞,盈盈看向晏初。“晏將軍,你我相交一場,竟是讓我看她一眼也不成?”看晏初凝眉,一副要拒絕的樣子,赤霄忍不住質問。“將軍,公主之令你敢違抗?”晏初把酒盞放下,毫不退讓。“公主,這於禮不和。若是平常公主隨意,隻是這次……”“那我偏要看呢?”“恕屬下不能。”“晏初你……”“公主,如果你是來喝喜酒的,那屬下歡迎,但若公主有意鬧事……長康,送客!”被晏初連三拒絕,秦汝玉一時下不了台來。長康走到秦汝玉旁邊,畢竟都是熟人,也不想鬧得太難看。“公主,這新娘子進了新房,哪還有拋頭露麵來迎客的先例。若公主想見我家小夫人,等過幾天再見也不遲。”“好,那我便等著!”秦汝玉咬了一下唇,“赤霄,我們走!”許是酒意上湧,踉蹌了一步,終是在轉身時沒忍住落下的淚。秦汝玉方走,安靜的廳堂片刻又恢複了喧鬧。汝玉公主對晏初的用心大家都心中有數,若不出意外,眾人都覺得他會是將來不二的駙馬人選,哪怕未娶妻前先納妾,可這在曆朝曆代也都有的,並不是什麼大事。可萬萬沒想到晏初居然會放棄這飛黃騰達的機會,公開與她翻臉。秦鳳川皮笑肉不笑地揚著一個酒杯,走到晏初跟前。“阿初,好樣的!衝冠一怒為紅顏。”晏初處處強過自己,每每被秦百越稱讚時,他心中是又嫉又恨,現下看晏初失去秦汝玉這棵大樹,他心中簡直說不出地痛快。晏初與他碰杯,兩人均是一口飲下。“看你不近女色,爹和我還擔心你是不是……”秦鳳川笑得猥瑣,他拍拍晏初的肩膀,四下張望見其他人並沒有往自己這方向轉來時,從懷中掏出一隻小巧的青花瓷瓶,鬼鬼祟祟地塞到晏初手裏。“春宵一刻值千金,阿初,這可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好東西,送你了!”晏初看了看,知道定然是秦鳳川從什麼地方摸來的醃渣東西,換做平常他定然一口拒絕,這次,卻默默地收下了。秦鳳川自然看出他的不同,笑道。“這男人一旦開了葷,就能體會到其中的樂趣,等以後,兄弟我有什麼好玩好樂的帶上你,你就知道了!”既然他爹欣賞晏初的剛直不阿,他就要讓秦百越看看,晏初說到底也是平常人一個。晏初不願和他繼續這個話題,抬起酒杯四下一望。“程兄走了嗎?”“他啊!”秦鳳川懶懶地坐下,陰陽怪氣道。“你把他當朋友,他呢?呸!公主前腳走,後腳就迫不及待跟去了。阿初,這個駙馬位置你不要,可別人可是哭著搶著稀罕呐!”對這個結果,晏初並不覺得意外。也好,秦汝玉和整個大局也毫無關係,既然程子然喜歡,興許也不是一件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