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讀者,對於你們來說,大宋王朝早已成為遙遠的過去。當年的汴京城與現在的開封市,盡管在地理上屬於同一個位置,但由於時間的變化,兩者的麵目迥然不同。我所生活過的汴京,是繁華的大宋國都,那場麵用文字難以描述,如果你想領略汴京的風采,不妨欣賞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
汴京固然繁華,但也要有錢有勢才活得瀟灑。不管怎麼說,我白秀英好歹是京城演藝界的名角,相當於現在大腕級的明星。在我當紅的時候,崇拜我的粉絲多如牛毛,上至朝廷文武大臣,下至街坊平民百姓,哪個不曉得白秀英?京城評選色藝雙佳的優伶,我連續三年榜上有名。那陣子,伴隨我的隻有鮮花與掌聲,日子過得多麼充實而開心。遺憾的是,雙佳的桂冠如過眼煙雲,幾年工夫我便由“萬人迷”變為明日黃花,再也不能掀起轟動效應。隨著我的名望逐漸下降,另一個女子卻如日中天,成為京城家喻戶曉的超級大腕。其實,論才藝和容貌,李師師未必比我強多少,但自從得到當今皇上青睞之後,她便成為公眾關注的焦點人物,受到大肆吹捧和爆炒:什麼“天下第一花”呀,什麼“色藝雙絕冠古今”,吹得神乎其神,好像咱大宋隻有她一個女能人。別看李師師如此紅火,她的容貌終究會衰老,她的聲望終究被淡忘;這是自然法則,長江後浪推前浪!
令人欣慰的是,在我遭到公眾冷落之際,有一位鐵杆粉絲始終沒有把我忘記,他就是風雅多情的趙公子。據說趙公子是太祖武德皇帝的後代,不過到他的祖輩時早已淪為平民百姓,幸好他能勤學苦讀,最終考取進士的功名。我們相識的時候,趙公子正在翰林院當七品修編,要不是演藝生涯開始走下坡路,我壓根兒看不上七品京官,在京城,七品芝麻官太多了,隨便走到哪裏都能碰上好幾個。想當年,一二品大員想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還看我答應不答應。不過,趙公子官雖小,為人倒挺好,對於我的演藝特別著迷,隻要有空閑,他便來到我身邊,欣賞我的歌唱或舞蹈。有一次,我故意打趣他說,你要是當追星族,應該去追當紅的明星,別老糾纏我這過時的人。沒想到,他一臉正經,對我發起山盟海誓:“秀英,你是我心中的偶像,我會永遠愛你,愛到地老天荒。”此外,他當即吟詩一首,大意是這樣:多少人愛過你,無論出於假意或真心;他們所愛慕的,隻是你的美貌和青春;隻有我一人,愛你蘊秀的靈魂,我最向往的事,就是能夠傾聽你的聲音,慢慢地看著你,臉上長出衰老的皺紋。這麼美妙的詩句,真的好感人。有這樣的藍顏知己,也是一種安慰。
時光如流水,一去不複回。我想逐漸淡出演藝圈,像普通女人那樣生活,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平平淡淡過日子。正當我打算擇木而棲的時候,趙公子突然接到吏部的調令,外放到山東鄆城當知縣。雖說是平調沒提拔,畢竟知縣為地方父母官,掌握一縣生殺大權,其威風和實惠遠遠超過七品小京官。八月十六那天,趙公子正式起程去山東赴任。臨行前的夜晚,我在家裏設宴為趙公子餞行,並彈唱蘇軾的《水調歌頭》助興,唱完“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他忍不住淚流滿麵,拉著我的手依依不舍地說:“秀英,我實在舍不得你。這一別,不知何時再相見;期待你到鄆城去演出,我隨時恭候你的光臨。”不知怎的,他這麼一走,我心裏空蕩蕩的,成天胡思亂想,無精打采。想來想去,我覺得有必要去鄆城一趟:一來看望趙知縣,敘一敘舊情;二來打一打踅,順便掙點外快。所謂打踅,用現在話說就是“走穴”。據我所知,許多優伶在京城不吃香了,就跑到府縣去打踅,雖然府縣演出條件不太好,但是演出收入比較可觀,因為打踅不受監管,可以偷漏應交的稅款。人啊,應該學會適應;既然我在京城人氣不旺,何不放下大腕的架子,到府縣去碰一碰運氣?
於是,我和老爸一道來到山東鄆城,受到趙知縣及其同僚的熱烈歡迎。在接風宴會上,所有官員都對我畢恭畢敬,彼此敬酒時,我稍微抿一口,他們便一飲而盡。有的官員頗激動地感歎,過去對白秀英耳聞其名,不曾想眼見其人,今日親眼目睹芳容,真是三生有幸;有的官員讚賞趙知縣,說他富有遠見,請京城名角來鄆城演出,能夠擴大本縣的知名度,有利於今後的發展;有的官員預言我的演出,不僅會給鄆城官民帶來快樂,而且將促進全縣演藝繁榮,必將載入鄆城史冊。聽說京城來了名角,縣城一時鬧得沸沸揚揚,人們笑眯眯地奔走相告,巴不得演出盡快開場。經過一番籌備,縣衙在城東為我搭建了勾欄,並安排一支鑼鼓樂隊給我伴奏。正式演出的那一天,勾欄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眼看觀眾那麼狂熱,我心裏特別激動。為了不負觀眾期望,我使出渾身解數,用心演好每一個節目,力爭呈現最美妙的舞姿和歌喉。對此,《水滸傳》裏有過精彩描述:“羅衣疊雪,寶髻堆雲。櫻桃口,杏臉桃腮;楊柳腰,蘭心蕙性。歌喉宛轉,聲如枝上鶯啼;舞態蹁躚,影似花間鳳轉。腔依古調,音出天然,高低緊慢按宮商,輕重疾徐依格範。笛吹紫竹篇篇錦,板拍紅牙字字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