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關於飲食起居的問詢和報告之後,我婉轉切入主題。
“媽媽,過去老輩子女人家用的配飾是不是都是成雙成對的?”我問。
“也不一定。隻有像耳墜、手鐲這樣的東西才是成對的。怎麼了?”媽媽說。
“沒什麼,我寫的劇本裏需要添加個情節。那麼,發簪呢?”我又問。
“發簪也是一樣。有的是單個,有的則是一對。比如你外婆留下來的那根玳瑁發簪,就是一模一樣的兩個。”媽媽回答。
“哦?”我不禁吃了一驚。
“可媽媽隻給了我一根啊。另外一根到哪兒去了?”我急忙追問。
“這事我沒有對你說過,其實當初你的外婆把兩個發簪留給我以後,有一次被青裳看見了,她喜歡得不得了。我就找了一個刻印章的店,讓師傅在發簪上各刻了青裳和丹棘四個字。然後在她生日的時候,把刻著青裳的那一根送給她做禮物了。而我留下的那根上麵刻著丹棘,後來給了你。”
聽著媽媽娓娓道來,我不禁不寒而栗。
“媽媽,你最後一次見到青裳是在什麼時候?”緩了緩,我壓抑著內心的激動輕聲問。
“為什麼問起她?”媽媽欲言又止,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敏感。
“沒什麼,隻是提到她,順便問一句。”我故意輕描淡寫地說。
“唉,那可是將近三十年了……”媽媽歎息著,話音裏滿是惆悵。
我察覺媽媽似乎心存芥蒂,無意在此刻重提舊事。
“媽媽,你一直不願意讓我住在錦廬,是不是有什麼隱衷,不想讓我知道?”我卻等不及了,索性刨根問底。
“若說有什麼隱衷,也是跟青裳有關。”媽媽聲音低沉地回答,“當年青裳的遭遇就是從錦廬開始的,所以,我對錦廬有種難以言喻的排斥。我覺得那是個不祥的地方。”
青裳和錦廬?難道,青裳曾經到過錦廬?我的汗毛不由自主地豎了起來。
“青裳的遭遇到底是什麼?”我試探著問。
“她以為找到了真愛,飛蛾撲火一般不顧一切,結果連學業都荒廢了。”媽媽又長歎一聲。
“你是說青裳愛上了不該愛的人?那個人是誰?”我越發心驚。
媽媽又沉默了。在那長久的沉默中,我猜出了八九分。
“青裳後來的去向不明是不是也跟這個人有關?他們之間是無果而終,還是雙宿雙飛了?”我忍不住追問。
“我隻知道青裳最後做出了選擇,但具體是怎樣的選擇,她沒有告訴我,我也就無從知曉了。”媽媽的聲音和緩,但我能隱隱聽出其中蘊含著一股複雜的情緒,既有深深的埋怨也有無盡的惋惜。
“媽媽,關於青裳,你們最後一次見麵時,她說過什麼嗎?”我發覺媽媽仍然不願意把前情往事盡數講給我聽,便繞開韓子鬱,回到前麵的問題。
“她很平靜,真的很平靜。如果那一天她表現得很焦慮很無助,或者很尖刻很歇斯底裏,我會把她留住,安慰她,幫她出主意。可是,她表現得很平靜,仿佛一切都成竹在胸,沒有困擾了。她的樣子,反而讓我不知所措,隻能微笑著,看著她走出我的視線,從此杳無音訊……”媽媽說著說著,便哽咽難言了。
我能體會到媽媽痛失摯友的遺憾,但又找不到恰當的話語去安慰,隻好任由媽媽泣不成聲,希望淚水能衝淡她的哀傷。
過了一會,我對媽媽說:“在錦廬走廊的盡頭有一幅油畫,在油畫表麵紛亂的線條和色彩中,藏著一張年輕女人的臉。已經能確定那幅畫的韓子鬱的作品,可畫中人是誰,卻沒人知道。”
隨後,我把用剪碎的油畫拚成的那張女人臉拍成照片,發送給媽媽看。
“這……畫的是青裳啊!”媽媽驚訝地叫道,隨後嗓音輕柔地說:“青裳,她多美啊!”
於烈遍尋不著的畫中人的底細,竟然被我找到了。
可我興奮不起來。這一切都超出了我的想像,令我在感歎世界太小相遇太巧的同時,仍然難以置信。
我回憶著住進錦廬後的種種際遇,以及那些令人費解亦真亦幻的夢境。
凡事從來沒有無來由的因,也不會有無來由的果。
我有種預感,有什麼不好的事情將要發生,或許已經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