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日落之後的群嵐(2)(1 / 1)

我和爸爸又聊了一些關於法國關於藝術的閑話,貌似不經意的,我問道:“爸爸,對於韓子鬱,你有什麼看法?”

“韓子鬱?你怎麼忽然提到他?”顯然,我的問題讓爸爸感到很突兀。

“最近經常聽別人說起他,所以想了解一下。”我故意說得很輕鬆,不想讓爸爸發覺我是刻意為之。

“韓子鬱,是我非常敬仰的一位教授,他的藝術造詣並不是幾句話就能概括得了的。當年我特意選修了他的課,有一個學期是在他的親自指導下學習繪畫的,這為我後來確立自己在藝術事業上的走向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爸爸很認真地說。

“那麼,他的個人生活呢?”我接著問。

“至於他的個人生活,我不是很了解。對一個長期在國外生活又處於創作高峰期的藝術家而言,他的我行我素、不拘小節當然會引來各種風言風語。我隻看重他的藝術成就,不想對他的個人生活做任何評判。”

“明白了。”我說。我知道爸爸一向為人嚴謹,不喜歡對人評頭論足。何況韓子鬱還是他的導師,在爸爸心目中占據的分量可想而知。

我回頭瞄了一眼放在床頭櫃上的那支刻著青裳名字的玳瑁發簪,有種繼續追問的衝動,但話到嘴邊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爸爸,你喜歡合歡花嗎?我的窗外現在開了一樹合歡花。”我不知道自己這樣迂回地說算不算違背媽媽的叮嚀。

“哇,那一定很繽紛很絢爛。可是,我還是喜歡蘭花,更素雅更恬淡。”爸爸說。

“就和媽媽的氣質一模一樣,是嗎?”我對爸爸的回答一點都不意外。

“沒錯。”爸爸又笑了。

“跟你女兒聊什麼呢,這麼開心?”話筒裏傳來媽媽的聲音。

“誇你呢。”爸爸答道。

爸爸和我道別,說他要與媽媽一起去賽納河畔散步。

我終於理解媽媽為什麼願意放棄理想,安心做爸爸背後的女人了。爸爸,值得她這麼做。

晚霞落盡,夜幕低垂。

房間裏的光線已經變得很昏暗,我起身走到門邊按下吊頂的琉璃花燈的開關。就在明亮的燈光向四方照徹的一刹那,我聽到一聲綿細的歎息,從某個燈光尚未到達的角落傳來。我惶然四顧,除了那些一如既往的陳設外,我什麼也看不到。

窗上掛著的那一幅長長的白色紗簾仿佛一位若有所思的智者,麵無表情,隻在不得其解時偶爾皺一下眉。

落地窗前的藤搖椅在微微地晃動,是風嗎?我不能肯定。而那一聲歎息猶在我的耳際,縹緲不息。

藤搖椅上那本席慕容的詩集就翻開在夾著合歡花的那一頁。我走過去,把書拿起來,觸目卻是一首《青春》——

所有的結局都已寫好

所有的淚水也都已啟程

卻忽然忘了是怎麼樣的一個開始

在那個古老的不再回來的夏日

無論我如何地去追索

年輕的你隻如雲影掠過

而你微笑的麵容極淺極淺

逐漸隱沒在日落後的群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