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裏很安靜,隻有我的腳擦過地板時發出細微的嚓嚓聲。我把目光從油畫上移開,順著樓梯,一路延伸到光線幽暗的客廳。
偌大的房子,不應該隻住一兩個人,那些房間裏應該充滿了小孩子的歌唱和穿梭嬉戲的身影;大廳裏應該擺滿了孩子們的木馬童車和各式玩具;花園裏,卵石徑邊藤蘿架下,應該是和搖蕩著秋千一起翩飛的衣裙和歡笑聲……
那樣的房子才是有生命的,才不失為一個家。
“如果真想讓錦廬成為家,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我想起穆寒那天坐在臥室窗口的慢聲自語。
他是什麼意思呢?莫非……我又開始浮想聯翩了。
穆寒,他此刻在做什麼呢?
這個念頭一閃,我便用力甩了甩頭,暗罵自己真沒出息。人家若是把你當回事,這當兒若是也在想著你,還會任你一個人在如此暗沉的夜晚踽踽徘徊而沒有隻言片語的問候嗎?
算了,別自討沒趣了。我憤憤地回到臥室,點燃一枝香煙大力地吸了幾口。煙霧模糊了視線,也令我的呼吸憋悶起來。我咯咯地咳了幾聲,走到落地窗前,將窗簾向旁邊拉開一些。等我定睛往窗外望時,發現踽踽徘徊的並非隻是我自己。
樹影婆娑的花園裏悄然立著一個纖細嫋娜的倩影,很薄很淡,如同一抹幻覺。而且,跟隨著那身影的還有一盞昏黃的紙燈籠,在夜色中悠悠蕩蕩,飄忽不定。
又來了!我已經沒有了第一次見到那身影和紙燈籠時的恐懼和慌亂,相反,竟似還有些久別重逢的欣喜。
我屏住呼吸閃身躲在窗簾後麵,隻探出半個頭偷偷向外窺視。那身影隻在藤蘿架下遊移著,時而仰望,時而俯視,時而佇立,時而前驅,不像是有什麼特別的目的,倒更像是一種散漫的閑庭信步,所有的路徑都是熟識的,完全沒有任何顧忌。
我很希望月光能照在那身影上,讓我看清隱沒在迷蒙中的麵容到底是什麼樣。可是,那半個月亮不知何時已經被濃厚的雲朵遮蓋住了,天空中隻有沉悶無邊的陰霾。而那盞紙燈籠的光又太恍惚,太似有似無,完全起不到照明的作用。我回身把指間的香煙撚滅在煙缸,快步衝下樓去。
打開樓門,花園裏的身影像是知道被我發現了,竟一下子消失了。我定了定神,告訴自己要鎮靜,然後極目向四周搜尋,果然不出所料,在花園外密森森的樹林裏,那盞紙燈籠正忽忽悠悠地沿著草木間那條小徑向前飄去。
我趕緊開了鐵柵欄門,也朝小徑奔去,那身影終於又出現了,但並不是如我想像的那身影因為我的發現而逃遁,反而仍然不急不緩,停停行行,隻是小徑裏漆黑一片,我深一腳淺一腳,總是無法放開步伐盡力追趕,所以,那身影始終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過了睡蓮池,那身影竟又上了寬闊的行車道,我想這下我應該能追上了,誰知那身影的速度更快,隻一眨眼的工夫,就脫離了我的視線。我連忙跟過去,前麵出現一大叢鬱鬱蔥蔥的竹林,透過竹林的縫隙,還能隱隱約約看到那盞紙燈籠的光。
這裏我來過,我知道轉過竹林,後麵就是於烈的家。紙燈籠怎麼會到了這裏呢?我一陣疑惑。上一次我跟著那身影去到睡蓮池畔的時候,恰好碰到了於焉,那之後便再沒見到紙燈籠的蹤跡。當時於焉隻說他在專心觀鳥,其餘的什麼也沒有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