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的秋天並不比別處來得遲,當我與媽媽並肩走在賽納河畔時,所有的梧桐樹都掉光了葉子,伸展著光禿禿的枝幹,有風拂過,便發出嗚嗚的嘶鳴,仿佛在吟唱《費加羅的婚禮》中的詠歎調。
在來法國之前,我想把無名指上那枚戒指取下來,但它就像是長在我的骨肉中了一樣,完全無法抽離。我用盡了各種辦法,塗肥皂沫,抹香油,還有在冰水裏浸,都無可奈何。
到法國後,媽媽把我帶去找一位首飾修理匠,他那裏有專門用於剪切金屬的工具——一把不鏽鋼的小口鉗子,據他說那把鉗子非常好用,即使是一些硬度很高的金屬也可以輕易剪斷。
當他托起我的手指,端詳那枚戒指時,他說:“這是我見過的最為別致的一枚戒指,它的紋路是用一條不斷釺拉的細銀絲盤結而成的,最後用小錘一點點敲擊出想要的弧形。這樣的做工需要非常仔細和小心,一不留神便會前功盡棄的。”
他望了我一眼,又意味深長地說:“你真的確定要破壞它,把它從你的手指上取下來嗎?要知道,剪斷了容易,可是再想恢複如初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媽媽不等我說話,立刻接口說道:“確定。師傅,請你快點幫我女兒把那勞什子弄下來吧。”
我的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無法言語,隻無助地抬眼看了看媽媽,又轉向修理匠。他握起那把鉗子,放在我的手指邊,冰涼的不鏽鋼碰到我的皮膚上,我不禁渾身一顫。
“不,不要,不要把它毀了,我寧肯一輩子戴著它,也不要把它毀掉。”我倏地站起身,拔腿跑到店鋪外。
秋日的陽光顯得淡遠而又稀薄,我裹緊肩上的披巾,悶著頭沿著街道往前疾走,後麵不時傳來媽媽的叫聲:“淩羽,等等我,不要走得那麼快,當心車……”
隨後,我聽到一陣刺耳的刹車聲和周圍人的尖叫聲,感覺自己的身體像一片羽毛一樣飛揚起來,半空中有一副堅實的臂膀猛地把我抱住,接著,我和那臂膀一起滾落到堅硬的馬路上,失去了知覺。
幾日後,當我再次醒來時,已經躺在一個雪白的房間裏。房間裏幾個年齡不等的人或站或立,都把關切的目光投注到我的身上。
我的身邊坐著一個神態優雅相貌端莊的女人,她撫摩著我的臉,輕聲說:“淩羽,你醒啦?看看是誰來看你了?”
一個身材妖嬈麵容姣好的女子,笑盈盈地湊近了望著我,露出一口碎玉般潔白的牙齒。
“淩羽,好久不見。”她說話的聲音很甜很脆,我覺得很熟悉,卻又想不起在哪裏聽到過。
“你是誰?”我問。
女子的笑容迅即凝固在臉上,急切地在我的眼前晃著自己的臉:“淩羽,你……難道被車撞得失憶了?我是於烈啊!”
“於烈?於烈是誰?”我的頭開始痛起來了。
女子盯著我,她那雙秀麗的大眼睛慢慢被霧氣迷蒙了。
“淩羽,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你說過要跟我燒黃紙拜姐妹的……”她哽咽著,眼角溢出一顆清亮的淚滴。
“對不起,我們很熟嗎?”我問,心裏雖然覺得很難過,可腦海裏一片空白,仍然找不到眼前這個女子的影子。
“別的事情,你還記得什麼?錦廬,合歡樹,還有於焉,你都不記得了嗎?”她愈發著急,一口氣說出一大堆令我莫名其妙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