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仿佛飛逝而去。我原以為漫長的兩月路程,轉瞬即逝。恒京,就在眼前。
原來我的求生欲望如此強烈,教我在入京的車輦中,抑製不住指尖的顫抖。熟悉的味道穿透車簾撲麵而來,那是獨屬於恒京的氣味。然我對恒京,卻非近鄉情怯。
涼王遣了太子段竟琮親往城門迎接。我知道這並非隻為迎我,而是為了彰顯涼王對朝中功臣的賞儀與重視。路旁人聲鼎沸,大約是百姓前來一睹太子與鎮國將軍的英姿。
此次涼應之戰,涼寧四十萬大軍,一年之內勢如破竹,直抵應國都城應天。
這一戰,許景還實是功不可沒。
一年多便能攻下應國,殊不知這要謀劃多久。或許早在十年、甚至二十年前,涼寧便已有了稱霸亂世的雄心。可歎我當初自請和親,三載之後,卻要以這樣的方式歸國,麵見我那名義上的父王。
段祈奕,世稱承武王,涼寧國主,亦是我的義父。
重入涼寧恒黎宮,紅牆綠瓦,宮門深重,三載未改。
自入恒京起,我便未與任何男子照麵,即便是太子段竟琮與鎮國將軍許景還,我亦避而不見。此刻我已不僅是靖平公主,更是應國的太子儲妃。雖然這世上,已再無應國。
流雲宮一如往昔,仿佛這三年我不曾離去。當年在庭院中我親手種下的霜菊隱然已有開放之意,算來,快是入秋了。
沐浴更衣,我素服麵聖。
記得最後一次踏入悅華宮,是在三年前。那時我即將和親應國,離宮之前,承武王在悅華宮裏宴請應國使節,王室僅有承武王、獨孤王後與太子出席。那天,我在此聆聽王後訓示女誡,之後便與承武王拜別。
從此便是應國人。
今次再入悅華宮,恍如隔世。我緩緩步入正殿,目不斜視道:“罪女靖平,恭請父王聖安,母後金安。願吾王萬歲。”我雙膝著地,不似一般宮眷,而是以亡國儲妃的身份,行了大跪之禮。
“靖平快快平身,”承武王對我一身素服視而不見,聲音中隱有高興之意,揮手道,“孤與你三載未見,不想今生尚有共敘天倫之日。賜座。”
我在太監的引領下坐到席間。放眼看去,我左側乃是和順長公主,那是承武王親姐,論輩分應算是我的姑母,她早年出閣,嫁與當年的戶部侍郎,如今的右相田智勇,不想今日竟連她也到了。
我與她見了禮,垂眸頷首,眼風向右探去,坐在我右側的便是祺錦公主段意容,亦是我早年在宮中的玩伴。段意容乃太子親妹,為王後獨孤氏嫡出的女兒,是以她的身份在一眾公主之中尤顯尊貴。
宮中家宴,女眷座上,這一輩意容均是首座。如今我竟被安排坐在她的左側,位置僅次於和順長公主。我非段氏血統,僅是涼王義女,更遑論還是亡國的太子儲妃,被安排坐在這樣尊貴的位次,我那父王段祈奕心中究竟作何想法?
我定下心,抬眼向對座望去。既是家宴,應當都是宮中各人。隻見對座第一位,乃是當朝太子段竟琮。而坐在他右側的,便是那令我愛恨交織之人——慕侯段竟瑉。
此時隻聽承武帝喚道:“靖平,你十二進宮,十四和親,在恒黎宮中兩載時光,又是孤的義女,與宮中眾人均是相熟。然有一人你卻從未識得,靖平可知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