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璧琴自知無法說動段竟瑉,便不再與他糾纏,而是轉向我道:“問津,我雖對不住你母親,卻也自問待你不薄。我之所以抬舉你坐上後位,又三番五次催促你為琮兒誕下後嗣,無非是想在琮兒百年之後輔助你的孩子登上王位,將這涼寧江山還給段氏血脈。”
獨孤璧琴又歎了口氣:“你捫心自問,我雖待你嚴苛,卻也處處為你著想,可有虧待於你?”
時至今日,我終於清楚了獨孤璧琴對我的所作所為……
我十二進宮,她竭力阻止我親近承武王與段竟琮,無非是怕我的身份被揭穿,也怕段竟琮性命不保;我十四那年,她怕我明珠旁落,許給一般人家受了委屈,又想讓我出宮,便為我設計贏得應國太子妃之位;我十七歸國,她見涼寧大勢已定,段竟琮又對我有意,便大膽向承武王進言冊封我為段竟琮正妃……
隻待我生下麟兒,她大概也會傾力助我坐上太後寶座,變相將這涼寧江山還給段氏血脈……
其實她可以更狠心一些,在父親和兩位哥哥戰亡沙場之時,便將我殺了;或是在我和親應國之後對我不聞不聞;或是在我歸國之後對我狠下殺手……
混淆王室血脈,她定也於心不安。便是看在父親麵上,她也不會忍心害我……卻不曾想有朝一日段竟瑉羽翼漸豐,欲將她置於死地……
忽然間,我自覺能夠理解獨孤璧琴的悲哀。她為了家族門楣,被迫離開心愛之人。嫁入宮廷後步步為營,隻為保全族人平安……
可歎女人大抵都是心慈手軟,她再有鐵血手腕,卻終究還是存了軟肋,被段竟瑉看準時機一朝翻身。
獨孤璧琴見我沉默良久,大約以為我心智堅定,又急急道:“我雖設計你母親,將她趕出了宮,可她嫁給言峰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試想依你母親那柔弱性子,倘若長久留在恒黎宮中,即便我不對她動手,難道她還能活得長久了?她在宮外有言峰珍她愛她,這樣的福氣又豈是人人可有?”
獨孤璧琴眉宇間哀色漸重:“至少,她比我有福……”
是啊!母親應當是幸福的。自我懂事起,雖常看母親眉頭輕鎖,然而宮外的日子到底更為平安喜樂。父親待我亦視如己出,甚至比對兩個哥哥還要疼愛一些……
此時但聽獨孤璧琴又道:“你想想言峰。他雖不是你生身父親,卻也對你有養育之恩。問津,今日你難道當真忍心看他唯一血脈就此斷絕?”
獨孤璧琴此言正刺痛了我的心。
父親對母親的庇護之情,以及對我的養育之恩,我已是無以為報。如今父親去世多年,就連父親從前亡妻所生的兩位兄長,也在我十二歲那年接連為國捐軀。如今言家一脈,竟當真要絕了後嗣……
我看了看榻上的段竟琮,不要說他如今已是父親的唯一血脈,單憑他曾對我多番回護,我亦不能見死不救。
思及此處,我便抬首對獨孤璧琴道:“他是父親的兒子,我自是不會讓他就此死去。但我要先知道我母親的事情,她當年是如何進宮得寵,你又是如何將她逼出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