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生離(1 / 2)

小金殿之門緩緩開啟,那一襲黑色身影獨自立在大殿中央,越發顯得孤獨冷峻。他雖隻攝政三月,然王者氣質已漸漸明顯,從前冷冽,如今更添渾然霸氣。

而且,清減許多。

他見我進殿,便將我請周賜錦代呈的那道明黃絹帛扔在我的麵前,道:“卿綾,你好手段。”

我從地上拾起絹帛打開來看,但見那一方國璽正印在段竟琮的筆跡之上,朱紅如血,已是灼了我的眼。

“多謝攝政王成全,”我道,“我亦是借了你的鋪墊才能如此輕易成事。”

“你猜到了?”段竟瑉苦笑道:“那時我命周衝上書你十條罪狀,確是想逼迫段竟琮廢後,也是想教他遭受非議。可如今……我即便再不願放你出宮,卻也無可奈何了。”

的確如此。自四月十一迄今,不到百天時間,這恒黎宮,已然滄海變遷……

“廢後之事已了,下一步,便是要讓他禪位了。”我問道:“你欲何時繼位?”

混淆王室血統之事不能為外人所知,那最好的法子,便是讓段竟琮禪位於段竟瑉。如此一來,整個涼寧便能不傷一兵一卒,平穩過渡,而段竟瑉也不至於落下弑君奪位的惡名。想來於此事上,他二人已然達成共識。

“不急,這些日子我先要做出功績來,否則即便他禪位,我也不能立下君威。”段竟瑉淡淡道。

我心中揣著周賜錦所托之事,便又道:“中宮懸空並非好事。你若即位,定要盡快立後。”

段竟瑉並未立刻作答,而是沉默片刻才道:“賜錦日後便是攝宮貴妃,我已決心永不立後。”

他竟決意永不立後……

我早便知曉他是無意於情愛之人,然聽聞此言卻還是鼻尖酸澀,垂下淚來。如此,周賜錦大約也不會再爭了。

我淚眼朦朧盯著段竟瑉,隻覺他從不曾如此風姿耀眼,大概這就是天生的王者,一旦坐上那個位子,便會自然而然成就王者之氣。

那個高高在上的位置和父輩的糾纏牽扯終變成了兩條難平溝壑,將我與他隔絕在了兩端,永生永世,難為鴛侶,難做親人。

我知已是離別時刻,隻得強忍淚意道:“如今你我已是這世上最為親近的手足。問津在此,尚有三個請求,萬望兄長答允。”

他眼中亦有沉痛之意,緩緩笑道:“親妹所求,為兄自當勉力為之。”

我聞言勉強笑了起來:“漪水雖是應宮之人,但這幾年盡心服侍,我已將她視為親妹。還請兄長做主為她覓個好人家,無需身份顯赫,但求一生平安。”

段竟瑉低頭沉吟片刻,道:“此事不難,我答應你。”

我見狀又道:“其二,請兄長保胤侯周全。我雖非胤侯親女,然四月相處,已與其情同家人。是以在此鬥膽做求。”

“胤侯也是我的王叔,不僅得父王倚重,在朝中也頗有聲望。如今他已不在權力中心,不過擔了閑職,家裏雖出了廢後,卻也不至於招來性命危險,不過是多幾個人給他冷眼罷了。此事你大可放心。”

我見他痛快答應,腦中又浮現出與他自應國相識以來的種種往昔。此刻想起日後當真再會無期,眼淚便又潸然而下:“帝王之路異常艱辛。無論日後多麼凶險,但求你答應我,一定先保全自己性命,再論後事。”

我由著眼淚順勢而落:“畢竟你已是我在這世上的唯一親人……”

段竟瑉見我已哭成了淚人,隻輕輕將我頰上眼淚拭去,笑道:“我如此惜命,豈會自絕生路?你若當真擔心我死於非命,日後得了空,常來看我便是。”

心結已解,我破涕為笑:“兄妹連心,不問遠近。”

他亦點頭道:“請存已為你安排好了通關牒文和銀兩用度。你既不想改名字,便還用原來的名字吧!應國已滅,世人健忘,亦不會再有人去追問‘言問津’是誰。隻是你孤身在外,還需小心。”

他低歎一聲,似使了極大的力氣才道出了口:“明日我便昭告天下,暄後已廢。你……即刻啟程吧!”

我手中攥著那道旨意,再向他盈盈拜去,正欲轉身離開,卻聽他又道:“卿綾,我不會做出有違人倫之事……你就當真不願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