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愛睦鄰,互通有無,不涉他政,不傷其民,亦維穩擁軍,是故鄰國不敢欺。此古之聖賢君者所以為明,古之富庶疆土所以為國。言問津一十五諫。”
我緩緩寫完最後一個“諫”字,停筆小憩。自那日血書諫言之後,每隔四日,我都會再寫一篇。如今已整整寫了一十五諫,也整整過去了六十日,可我的那些血書皆是石沉大海。
段竟瑉並無半分反應。不召見,不傳話,不回應。
我舉起自己的左手瞧去,這五根手指如今皆已是傷痕累累,若非有秦惑給我的祛疤消腫藥膏,隻怕我的左手早已傷無可傷。
饒是如此,左手隻怕已不能再割破了。我看著自己的右手,心中低低輕歎,我回宮已整整兩月,可段竟瑉卻再未見過我。他若是還不傳召,我便隻好換手再寫血諫了。
因費心寫這些諫言,這月餘來兩支紫毫已被我的鮮血染得有些隱隱泛紅,漪水看在眼中,雖每每來勸,但我亦不為所動。
比之那日在小奉城樓上,看見的血染護城河,失卻這一點血,又算得了什麼。
又過了兩日,段竟瑉仍未有傳召我之意,倒是聽漪水提及祺錦公主段意容帶著一雙尚在繈褓的兒女回宮省親。
我聞言心中微歎,我若是意容,必不會再回這恒黎宮中。莫說獨孤璧琴已死,段竟琮又並非她親生兄長,隻如今段竟瑉這無雙手段,便教看者生畏。
我原是不想見意容的,生怕如今以我二人的身份再見,彼此會覺尷尬。可意容卻還是帶著一雙兒女,由段璀瓔陪著,不顧寒氣主動來了含紫宮。
一載餘未見,她圓潤了不少,想是因著為人母的關係。她初見我,麵上閃過訝然神色,道:“一載不見,你怎得如此憔悴?”
段璀瓔在場,我也不好多與她細說,便隻得轉而去逗弄她的龍鳳雙生子。
“臘月已至,天氣到底涼了些,你怎還帶著孩子進宮來?”我伸手欲抱那女娃,麵上笑問道:“可起了閨名?”
意容命奶娘將女娃遞到我懷中,笑道:“讚郎已為她起了乳名,喚作‘憐容’。”
“憐容?”我低低重複一句,笑道:“可見明哲駙馬對你很是愛重,否則怎會給自家女兒起了這樣一個名字?”
意容麵上有些羞赧之意,並不答話。
我見狀又看了看奶娘懷中的男娃,繼續笑問:“小公子可是起了大名的?”
意容點點頭,道:“名‘攜意’,表字‘同吾’。”
程憐容、程攜意,倒當真是兩個好名字。我在心中暗暗感歎,單從這雙生子的名字中,旁人便能讀出程讚對意容是極好的。
這大約也算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了。意容雖一連失卻父母兄長,地位也大不如從前尊貴,可有了程讚的攜手相伴,想來定能漸漸平複這份傷痛。
此時但見段璀瓔也上前逗了逗程家小公子,麵上滿是羨慕與喜愛之意,道:“這孩子當真惹人喜歡,然更教人羨慕的,是明哲駙馬與祺錦公主的恩愛。”
段璀瓔淡淡笑著感歎道:“‘攜意’和‘憐容’原就是寓意極深的,隱隱襯著祺錦公主的閨名。這‘同吾’二字更是妙極,名攜意,字同吾,可不就是‘意同吾’了嗎?可見當真是心意相通的恩愛夫妻。”
段璀瓔不提我倒並未太過注意小公子的這個表字,隻單單品著憐容、攜意兩個極為工整又有寓意的名字。此刻經她這樣一說,我才醒悟過來,原來“同吾”是這樣寫的兩個字,我初聽時,還以為是“桐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