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但見連瀛已撫著額頭,頹然地倒坐在椅子上,語無倫次道:“問津,你不知道,我很累,我真的很累。奉清在我接手之時,已是無藥可救了。連氏安逸了幾百年,占了幾百年的天時地利……仰州和演州這般富庶的土地……我的祖上是有多庸碌不為,才會將奉清敗至這個地步!”
連瀛此話我亦是無言以對。不可否認,奉清境內通商便利,土壤肥沃,魚米充盈,物產富饒,若是尋常君王,哪怕是稍稍費一點心、用一點精力來治理這個國家,都不會教奉清落得如此下場。更何況連氏不作為,已不是一人兩人,而是數代君王均為如此。
此時耳畔又傳來連瀛的一聲低低歎息,隻聽他幽幽道:“若是繼黎在此,若是他還在此……我尚且還有三分把握……可如今,這奉清朝中,我又能相信誰、倚仗誰呢?”
他苦笑一聲,自嘲地繼續道:“可歎我繼位四年,原還妄想憑我一人之力能扭轉敗局,挽救奉清國祚。如今方覺,奉清氣數已盡,我是再也無能為力了。”
一時間,議事殿上的氣氛有些沉鬱,我與連瀛俱是無話。殿外隱約可聞一陣嬌俏笑聲,應是連瀛的哪位妃子趁著今日元宵佳節,正在禦花園中遊玩。隻是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之下,那無憂的笑聲傳來,更襯得議事殿上的連瀛黯然無力……
我二人聽著殿外的笑聲,彼此俱是無話,就這樣靜默了約莫半柱香的時辰,直到連瀛的隨侍內臣金銓忽然來稟,殿上的氣氛才又恢複如常。
金銓逗留的時間並不長,隻附耳於連瀛說了寥寥數語便又退了下去。然我卻心知能令金銓深夜來報,必是大事,是以便很知趣地對連瀛道:“今日元宵佳節,即便政事紛擾,大哥亦要保重身體。問津先行告退了。”
言罷我正待俯身行禮,豈知連瀛卻似發了瘋一般,拂袖將案上的茶盞推落在地,恨恨道:“九熙當真欺人太甚!”
此時議事殿的門忽然大開,今晚當值的禁衛軍統領匆匆領著百人踏入,想是聽見殿內聲響,以為有刺客闖了進來。
但見這數百人整齊劃一地將刀劍拔出,那統領已執著劍戟擔憂道:“國主……”
昏暗的議事殿內忽然多出了這些手執兵器之人,一時之間我亦有些恍惚,似是被那些利器的寒光耀了眼。連瀛見狀倒是又冷靜了下來,強壓怒氣對那禁衛軍統領道:“寡人無事,你們都退下吧。”
那統領低低跪地稱是,便又一聲令下,領著那百餘禁衛軍匆匆退了出去。這一進一出,十分利落痛快,隻不知在沙場之上,奉清的兵士又是否能像今晚這隊禁衛軍一般?
想得有些遠了,我連忙回過神來,盯著地上那被連瀛摔得粉碎的茶碗,低低問道:“何事教大哥突然這樣惱怒?”
連瀛聞言側首看向我,大為光火道:“問津,你可知,今日蕭欒遣使進了清安城,欲說服繼黎出仕九熙?”
連瀛的耳目竟然這般神通!我不禁在心中暗暗驚歎。平喬入城不過短短幾個時辰,他此來的目的卻已被探了出來,傳入了連瀛耳中。可見這清安城內,消息網尚且在連瀛的掌控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