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了小金殿,我便一路暢通無阻,除卻一幹禁衛軍之外,並未見到一名內侍或宮婢。想來是段竟瑉已吩咐下來,無需宮人隨侍在此。
這倒也教我無端地大膽與忐忑起來。倘若此刻有宮人在側,我想我會收斂些,然而此時,與段竟瑉單獨相見,我不知自己在憤怒失望之下,會否做出什麼決絕之事來。
入正殿之前,我一直在想段竟瑉的模樣,他是否還如從前那般,獨坐龍椅之上,或落寞孤獨或滿身戾氣地等著我?這般想著,我的脖頸上忽然也有了些涼意,一陣冷風呼嘯而來,我不禁抬頭望天,這才反應過來如今已是冬季。算算日子,明日便要入臘月了。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又一年逝去了。世事當真可笑,這些年我極力想要避開恒黎宮,然兜兜轉轉,每每過了一段時間,我便要回來一次。
像是一個永不能蘇醒的夢魘,我終於又一次踏上了這道輪回之路……
與我想象中不同,這一次段竟瑉並未安坐在龍椅之上,而是背對於我,雙手背負獨立殿中。我見狀不禁心想,他竟將命門大開地露在我麵前,難道不怕我一怒之下殺了他嗎?
是了,也隻有他,段竟瑉,敢這般自恃地背對於我,而不怕我狠下殺手。哪怕他知曉我恨他入骨,他也賭我下不去手。
“怎得這樣久?”許是聽到腳步聲,不待我開口,他已沉沉地出口問道。說這話的同時,他卻仍未轉身。
我沒有立刻回話,隻是粗略地掃了一眼他的背影,便沉默起來。今日的段竟瑉倒是一反常態,沒有穿從前喜好的黑色,而是著了白色素錦。可看著那一襲繡了金龍的華麗白錦,我心中除了滿腔恨意與刀割似的難受,卻根本說不出話來,也不知當說些什麼。
我低眉看著自己的雙手,他們正在微微顫抖著,不知是因為多日來服食藥物的緣故,還是此刻自己心中洶湧澎湃的憤怒所致。掙紮了許久,我知曉此刻手無縛雞之力的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遑論門外還有不計其數的守衛。
最終,我還是與現實妥協,與心中的不忍妥協,隻得緩緩下跪,以最恭謹、也是最疏離的禮節,對前方不遠處那背對著我的熟悉身影淡漠地敬道:“民女言問津,見過王上,願吾王萬歲。”
我低著頭,垂著眸,看著地麵上那冰冷的華麗的地磚,等候著涼寧之王的下一句金口玉言。
麵前徐徐傳來腳步聲,一雙幹淨無塵的龍鞋出現在我的垂眸之處,不偏不倚、不差分毫。段竟瑉並未開口說話,隻是緩緩蹲下身來,伸出一隻手鉗住我的下頜,強迫我抬起頭來看他:“你還沒回我的話,怎得讓我等了這麼久?”
我目無波瀾,雙眼平視於他,不帶任何語氣地答道:“這不是王上的意思嗎?您派了蒙紹大人前往含紫宮,難道不是方便我二人敘舊?”
話音甫落,那捏住我下頜的手便緊了緊,我亦感到有些微吃痛。“卿綾”,那無比熟悉的聲音帶著些恍惚之感傳入我的耳中,“我真想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