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璀瓔是對的。我不應該為了一己之私,置涼寧的國祚於不顧,置段氏宗親的生死於不顧。畢竟這裏是我的家國,有我的宗族親人。我雖然痛恨段竟瑉,更恨許景還,然而心中卻也知曉,倘若涼寧失了他們,必然要步楚應的後塵。
涼寧、九熙、奉清……我夾在三國之中,如今是多麼的為難!想來的確是該放下一切了。放過許景還一命,我與段竟瑉,便再也互不相欠了。如此,我才能夠安心地離開。
我終於抬首對段璀瓔微微一笑,對著她期盼的眼神淡淡道:“煩請貴妃娘娘帶路吧!”
……
我原是做足了準備,要再次踏入小金殿獨自麵對段竟瑉的。然而出乎我的意料,這一次尚未走到目的地,我與段璀瓔便已在半路上碰見了他。他身後還跟著漪水,倒是未見天役。
此時的段竟瑉身上毫無戾氣,正側首對身旁的漪水蹙眉叮囑著什麼。那神情耐心和藹,分明不似一國之主,隻好似一戶尋常人家的男主人,正對妻子細細囑咐著家務事。
眼前此景令我有些恍惚。段竟瑉那樣溫柔的神情,我分明是見過的,可一時又想不起來究竟是在哪裏見過。我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望向不遠處的那對璧人,在回憶中搜尋了半晌,方想起從前在應國,他化名閔仲成與我互表心意時,亦曾對我流露過這般類似的神情。
如此一想,我的心緒不禁又軟了幾分。他畢竟是我的親生兄長,我如何能為了外人,罔顧他的死活?再者他如今還是漪水的夫君,是天役的父親,更是涼寧的君主。
即便我對他再有恨意,也不能否認,我與他的宿命,早已互為糾纏在了一起。就算日後彼此相隔萬裏,也絕不可能真正地形同陌路。
就在我即將淚眼朦朧之際,段竟瑉已結束了與漪水的談話,轉首朝我與段璀瓔看來。在瞧見我二人之時,他麵上分明閃過一絲訝然,可很快卻又沉下臉來。他這副冷著臉的模樣,成功地將我想要落下的淚水逼回了眼眶。
但見他此時已不顧宮人們在場,冷聲對段璀瓔斥道:“你帶她來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沒有孤的旨意,她不得離開含紫宮嗎?”
段竟瑉此話甫畢,段璀瓔已“撲通”一聲跪在他麵前,切切地坦白道:“臣妾擅做主張,帶言小姐前來覲見王上,隻想為涼寧換取一條活路。”
聽聞此言,段竟瑉麵色更沉,隻蹙眉怒喝道:“放肆!”言罷他便抬起右手,上前一步欲往段璀瓔麵上打去。我見他手風提勢狠戾,擔心他下手太重,正待提步阻止,卻見漪水已先一步跪地仰首,同時硬生生擋住了段竟瑉的手,對他懇切請道:“王上息怒!貴妃娘娘乃後宮之主,她是王上的枕邊人啊!”
“枕邊人?”段竟瑉俯首看向漪水,右臂還被她握在手裏,口中喃喃地重複道。半晌,他才輕輕抽回自己的右臂,並不看段璀瓔,隻緩緩將漪水扶起,柔聲道:“你怎敢硬接下我的力道?幸好我適時收力……你回去看看天役吧,記得等我一道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