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我才漸漸從宿醉之中清醒過來,然而腦袋卻感到異常得沉,好似有人在我頸上栓了兩柄斧子。我想起今日是連覺入清安城的日子,心中記掛,便再也歇不住,勉強忍著頭痛之感,昏昏沉沉地起了身,獨自披著鬥篷坐在太平閣的院落之中,一麵醒酒,一麵靜待連覺的消息。
然而直至午時,小側前來喚我用膳,我亦未能等到連覺的半分消息。我隱隱察覺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出究竟哪裏出了岔子,心道莫非是昨夜大家都喝得太過盡興,反倒誤了大事?
這樣一想,我也不敢再守株待兔,連忙胡亂扒了幾口午膳,匆匆前往議事殿去尋連瀛。可出乎我的意料,議事殿內竟是空無一人。我隨意尋了幾名麵熟的宮人詢問,他們亦不知連瀛的去向。
莫非是出宮去接連覺尚未回來?我暗自揣測,這也並非沒有可能。畢竟連覺率了九熙的先前大軍前來,一萬人入城可不是小數目,定是要花費些精力的。
如此一想,我也漸漸定下心神,決定再侯一個時辰。我坐在議事殿內環顧四周,這座大殿我已來過數次,然從前每每前來,卻都是因著大事,匆匆而來,匆匆而去,並未仔細看過這殿內的布置。
此刻既然無事,我便在議事殿內來回走動走動,想要觀一觀這座聞名天下的宮殿。瞧著瞧著,我便不自覺走上了議事殿的丹墀。這丹墀的禦案之上,皆是連瀛平日裏所批閱的奏折,其中多是近日裏有關涼奉戰事的彙報。此時我亦掛心兩國兵戈,便想尋幾本奏折讀一讀。
但見這禦案之上皆是奉清奏折的製式,唯獨有一本折麵異常精美,放在眾多折子中分外顯眼,我亦好奇這是誰上的折子,便隨手拿著讀了起來。
“……太子已率一萬人啟程趕往支援,青山亦整裝部隊,隨後再率兩萬人疾行前往……先前一萬軍士擬於臘月初三抵達清安城……”原來這是九熙送來的國書,其中所言之事皆是連覺前往九熙求援的情況。
若是我沒記錯,連瀛接獲九熙國書的那一日,分明告知我,連覺將於臘月初一抵達清安,可為何這國書之上卻是說連覺臘月初三才會抵達?這期間莫非出了什麼岔子不成?
這樣大的事,連瀛絕不會記錯,可今日便是臘月初一了。莫非是連覺的腳程快,提前兩日便趕來了?不知為何,我心中忽然生出些不詳之感,連忙再在案上尋找其他相關的折子。翻來翻去,卻是翻到了一本已蓋了玉璽的折子,我打開來瞧,其上的言語卻再是熟悉不過。
因為經月前,我才讀過一道與之類似的文書。
我手上拿的這一本,是連瀛的遺詔!而且寫下這道遺詔的日子,正是瑞晟五年冬月三十,也就是昨日!
此時此刻,我心中忽然一沉,一個荒唐的念頭在我腦中浮現出來,然我自己卻不敢輕易相信。
我說服自己靜下心來,開始細想昨日連瀛的反常。他昨夜一掃愁容,設宴款待我與吳軟音、蕭逢譽、褚雲深,且在宴上,還說了許多動情之話,當時聽著隻是單純的聊表謝意,可如今合著這道遺詔再想,又何嚐不像是臨終善言?
還有宴前,他特意將我喚去偏殿中,單獨與我交代幾句,讓我為連覺起一個好的表字!如此緊急的態勢下,他怎還會有閑情逸致在此事上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