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六章:立後(三)(1 / 2)

我忽然對褚雲深生出了咬牙切齒的恨。恨他說出此計,卻不與我事先商議。他一直知曉我的心願,他一直知道我畢生所求是“一山一水一心人”。可今日這樣出乎意料的局麵,我又該如何收場?

我若應允,從此便再無自由,再難償願。

我若離去,置三國利益不顧,心中怎安?

這實是最難麵對的現實,我隻盼自己永遠也不要給出一個答案!

……

議事殿上諸人是如何散去的,我已憶不起來。唯記得自己是在褚雲深的護送之下才回到了太平閣中。恍惚間,我好似記起胤侯有言交代,道是給我三日光景仔細思慮。

第一日,我獨坐太平閣內,將我自十二歲入恒黎宮開始,這十四年來的悲歡離合盡數回憶了一遍。禦封公主,和親應國,應亡而歸,避世修道,入主東宮,身世初揭,短暫為後,被廢出宮,偶遇子言,再見楚璃,依附連瀛,殉城止戰……如今再想起這一樁樁一件件,恍如隔世。

第二日,我獨自出宮,將清安城仔細逛了一遍。看著繁華複起的清安城,那些記憶撲麵而來。我曾在春路上第一次踏入煙花之地,並初遇青雨、初聞兩國戰事;我曾在夏路嚐遍美食,與蕭逢譽引為知己;我曾在秋路初見褚昭昭、馬琳,埋下了與楚璃重逢的緣分;我曾在冬路的漫天火光中重遇楚璃……

這十四年來,我的足跡踏遍九州四國:涼寧恒京、應國應天、奉清清安、九熙風都;

這十四年來,我的生命裏走進了許多人:段竟瑉、楚璃、連瀛、蕭逢譽;

這十四年來,我曾極力為九州局勢盡微薄之力:和親應國、力保段竟琮、殉城反戰、促成易幟……

有時想想,我雖隻二十六歲,可心裏卻早已千瘡百孔,宛如耄耋老者。這一生我活得太累,太苦,也太過精彩,即便頃刻死去,我亦不枉來這世間一遭。

可“段綾卿”三個字,我卻難向世人說出口。我若成全三國,犧牲小我,那我的不甘,我的心願,又有誰能成全呢?亦或許,若是換一人提出此計,我心中會好受一些吧!

明明是這樣知我懂我的一個人,卻是親手將我逼上兩難境地的推手。進,終身煎熬;退,於心難安。

……

直到第三日,那盤踞在我心中、愛恨難辨之人,才姍姍來遲,來太平閣給我一個交代。

太平閣一直是祈連宮中獨高危聳的一座樓閣,彼時我正登高遠眺,瞧見他入了院內,我便低低吩咐小側,避之不見。我是在賭氣,亦是心存埋怨。

半晌,身後漸漸響起沉穩的腳步聲,這樣高的樓閣,我聽不到他上樓的喘息聲,卻聽到了自己心中忐忑不安的聲音。

有一個聲音在叫囂:同歸於盡吧!言問津。一起跳下這樓閣,你們之間便再無愛恨情仇、恩怨糾葛!一起跳下去,一切因果報應,將盡歸塵埃……

“我隻是想給你這世間最好的歸宿。”這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從那駭人的想法中回過神來,目光仍舊遠眺前方,冷笑出聲:“如此說來,問津還要多謝黎侯。”

眼角餘光之中,那一襲白衣越發靠近,最終停步在我身側,與我並肩而立,傾倚欄杆:“其實我有私心。”

他側首看我,平靜地道:“前些時日昭昭來信,道是劉詰見大勢已去,已同九熙太傅劉訣一道歸隱。可是問津,應國畢竟是我的家國,隻有你為後,才會善待我的家國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