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懷裏揣著臨走時小三子偷偷派人送來的金錠子,實打實的官金,沉甸甸的。身上格外熱乎,走起路來也虎虎生風,袖子甩得嘩啦嘩啦的,惹得老鴇大老遠地就迎上來。
在堂子裏混的主兒,都長著一雙毒辣的眼睛,是騾子是馬不用拿出來溜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當然騾子裏還有些打腫臉充胖子的,也是嬤嬤們最中意的冤大頭,這些傻啦吧唧的鄉下土包子最是好騙,也有哭哭啼啼糾纏不清的,末了麻袋一套扔到城外水道水溝裏便解決了。
那嬤嬤大老遠地像幾十年沒見過的老親戚一般熱情地迎過來,一雙抹了厚厚油脂散著滑膩膩豬油膏味道的爪子探上我的衣袖。卻不知心裏頭把我當匹挎金子的馬呢,還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騾子。“這位公子好麵生,不知道有沒有相熟的姑娘。碧荷,凝翠,快出來接客呀——”
伴隨著一句長長的拖曳聲,三三兩兩的妙齡姑娘從屏風後魚貫而出,隻是相貌平庸了些,都帶著身劣質香粉味兒,很是嗆人。我懷裏雖然不常揣著金子,卻也是個見過大場麵的人,這等模樣姿色的,坐在我一邊,被人看見了還以為是別人嫖我。
我斜著眼睛瞅瞅那幾個女子,嘖嘖舌頭,“這就是你們怡紅樓的調調兒,真俗。”
嬤嬤也不生氣,朝那個碧荷還有凝翠什麼一使眼色,那幾個姑娘又原路返回,她自個兒親攜了我上樓。“公子格調高,這些個庸脂俗粉自是看不上的。思來想去,也隻有清敏姑娘配得上公子了。隻不過我們清敏姑娘性子有些傲,尋常人不怎麼見,想見的話——”
我笑,敢情這南來北往的青樓全是一個調調,稍微有點名氣的美女那都是清高的,傲氣的,想見一麵那都是要花不少銀兩的。好在本小姐今天荷包夠鼓囊,說起話來腰杆兒也挺得格外直。
“你家那個什麼清敏姑娘值不值得小爺我淘銀子,那還得小爺親眼敲過了才算數。”我挑了片金葉子往嬤嬤頭上斜墜的發髻上一插,她臉上的菊花堆得都快開敗了。
後院倒還是片清淨地兒,隱約聽得絲竹聲聲,有幾分雅致的韻味兒,比方才大堂裏的十八摸不曉得高雅到哪裏去了。嬤嬤見我臉上泛出欣賞的顏色,約莫著這回又帶對了人,樂得腿脖子一愣一愣的。
不過這高雅的氛圍怎麼也不能被旁邊這位散發著豬油膏氣味的嬤嬤給破壞了,我朝嬤嬤打了打手勢,她馬上識趣地退下。待她扭著水鰻魚腰走出我的視線,我嗓子裏的膩味才慢慢消減,扇扇涼風醒醒神兒,邁著八字步朝那透著淡雅香味兒的檀香門拐過去。
還沒進門,就聽見屋裏淡淡的說話聲,有些恨恨的熟悉。那腔調,那語氣,可不是這會兒應該客棧裏睡得呼呼的魯直麼?這廝果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蹄子甩得比我還快,一眨眼就溜到我的前頭,這趕明兒還有我吃飯的地兒沒有?
我狠踢一腳,檀香門應聲而開,好一張美女受驚掩麵圖。那泫然欲泣的眉眼,那柔弱無骨的身姿,原來這就是把魯直也勾得心火直燒的青樓豔妓,俺們多少得學著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