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顫抖的手扶上木質房門,厚實的觸感,我的心裏卻很虛,一種無法描述的不安湧上心頭,迅速地蔓延開來,心中陡然一驚,猛地推門。屋內靜謐如水,窗戶全開,河風灌入,屋裏一片清冷,床帷隨風飄蕩,床上淩亂不堪,卻哪裏還有人在。
所有的不安與惶恐在這一刻全部坐實,我強壓下心頭的驚慌,鎮定地走到床頭尋找線索。床頭盛水的碗斜倒在一旁,在幾上留下點點濕跡,枕頭和被褥很亂,一頭的帷帳斜落下來,看得出有掙紮的痕跡。
我堅信,以魯直的聰明,就是再無力也會給我留下些什麼,找了許久,果然在被褥下尋到一素色香囊,上頭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針腳粗糙,圖形誇張,並不十分精致,也看不出有何獨特之處。略一思索,低頭清嗅,果然聞到淡淡的熟悉的香味。那獨特的茉莉胭脂味兒,就算開了窗,通了氣,也逃不過我的鼻子。
那個女人的房間同在三層,我氣勢洶洶地踢門而入的時候,屋裏已經空無一人。茫茫河道中,她能去哪裏?
攜劍奔上甲板,卻見遠處一小船在夜色中隨波浪搖蕩,距離太遠,看不見魯直的人影,但那女人月白的長衫卻是清楚可見。真是個頂頂不害臊的女人,還真的做起劫男人的勾當了,我又氣又急,在原地發泄地直跺腳。
追?還是不追?我腦中一片矛盾。
若她真把魯直帶上船,我這番猶豫,可能就會失去他的最後線索。若這隻是個障眼法,那豈不是更麻煩。來不及想那麼多,我折身回船艙,匆匆留言給張、何二護衛,不待他們反應過來,人已跳出房間,奔至舷邊,卸下小船一輛,朝方才他們離去的方向追去。
江上風大,小船隨浪上下搖擺,不時有混濁的河水湧上,不一會兒,身上已經浸得透濕。好在幼時常隨師父出海行船,這點風浪還難不倒我。不一會兒便適應下來,依著記憶中的策船之法迅速朝前駛去。
不知行了多久,終於看到了那艘船的蹤跡。船上坐著的有兩個,都是女人,一個是先前見過的,另一個仆役打扮,應是個丫頭。瞧她二人那坐姿,能看出並不是混水上的,估計是個旱賊,最起碼也就粗識水性。我心裏頭總算輕鬆了些。
那倆女人也發現了我的船,俱站起身,轉過頭來看我。
“看不出你小子長得一副娘娘腔,膽子倒挺大。”女人譏誚的語氣,掩飾不住的意外和驚訝,臉上卻無惶色。
我強笑,“所以說看人不能看外表,謝娘子你單見我這兄弟生得高大威猛,卻不知這人不可貌相,如今他可不是一副有氣無力的窩囊樣兒。我這人雖說看起來柔弱,卻實打實在,謝娘子對我視而不見,可真是讓在下心酸。”
謝娘子哈哈笑出聲來,伸手摸摸臉頰,有些意外地看著我,“看不出你這小子不僅膽子大,眼睛還恁地毒辣,居然能看出我的偽裝。這些白花花的水粉可花了我不少銀子,竟然還逃不過你的眼睛,真讓人意外。你說,你跟顏一飛那廝是不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專門來壞我好事。”
沒錯,麵前這位白皙水嫩的玉人兒正是前些日子在長安城郊遇到的青山寨寨主謝娘子。真看不出這女人竟然對魯直一見鍾情,費勁手段地追到這裏來。她臉上那妝容本也不易看出,隻是這女人怕被人聞出味兒來,特意擦了半瓶子香粉,反倒是落了下乘,著了行跡。魯直拉扯下來的那個素淡茉莉味的香囊,才是她日常所用的香料,與長安城郊她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轍,我一聞便知。
眼看著兩船相距越來越近,我愈發地笑得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