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棋子
三月十五日
離義軍出征還有三天的時候,風行天來了。剛剛經曆了喪父之痛的他仿佛一夜間成熟了許多,言談間再也看不見數月前輕狂跋扈的影子,原來挫折真的能讓一個人迅速成長。
風行天此行的目的是為父報仇。老風的死因表哥一直沒有跟他提起,義軍的召集也是暗地裏進行,所以,他並不知道老風的死與顧老賊有關,隻是單純地來找我和魯直。老風生前對我畢恭畢敬,風行天不是傻子,多少能猜出我身份的不一般。
風行天武功差,人緣更差,想要憑自己的本事追凶報仇似乎不大可能,所以他聰明地來找我幫忙。對於幫手,我自然是來者不拘,雖然風行天能幫到的真的不多,我還是讓表哥給他安排了一個安全的位置。他是老風的兒子,無論如何,總要保住他的最後一絲血脈。
蘇州城的春天來得格外的晚,風仍是陰冷的,吹在臉上刺骨的寒。屋裏燒了好幾個火爐,可那熱氣隻在空氣中遊蕩,耳邊是熱烘烘的氣息,卻怎麼也滲不進衣服裏,手腳鐵一般冰冷。
院子裏很靜,隻聽得到風掠過槐樹梢發出的沙沙聲,一陣接著一陣。偶爾有幾句人聲,也是又低又淺,像是生怕吵到什麼人。我靜靜地坐在床上,聽著門外緩慢而沉著的腳步聲,猜測著他到底什麼時候會推開房門。
門終於被推開了,冷風像一把鋒利的兵刃徑直刺進,冰冷的涼意灌進我的脖子,忍不住微微打了個顫。很快門又關好,寒風被狠狠地阻在門外,發出嗚咽之聲。
我眯起眼睛朝來人笑笑,“你來了?”
他有些驚訝的聲音,“你知道我要來?”
“今日已是三月十六,難得他們都被我支走,你若不行動,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我能聽到他陡然粗重倉惶的呼吸聲,甚至能想像他握緊拳頭四處張望的緊張模樣。“你放心,不是圈套,”我歎息了一聲,幽幽道:“你不是要帶我走麼,正好,我他娘的也不想幹了,累死累活的,也不知為了什麼。”
“你…你,你知道什麼?”這回是更加驚訝的語氣。
我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我說你到底走不走,再磨蹭,他們就要回來了。到時候可有你好看的。”
狠狠跺腳的聲音,似乎是猛地下了決心,喃喃道:“這可是你自找的,別怪我!”然後鼻息間嗅到奇異的香味,身體仿佛飄起來,雲朵一樣柔軟。這十兩銀子一包的“逍遙散”果然不同凡響。
醒來的時候聞到了熟悉的燉肉香味。那是取正宗黑毛土狗的後腿加三七二十一種佐料後用砂鍋燉兩個時辰才能出來的味道。這是除了我家老頭子,沒人能燉出來的味道。
我伸懶腰起來,一下床就看見角落裏五花大綁捆得嚴嚴實實的魯小七。他早就醒了,睜著一雙水汪汪的桃花眼對我怒目而視。我眯起眼睛朝他笑,上前摸一把他水嫩嫩的俏臉,咋舌道:“我說小七呀,眼睛瞪這麼大做什麼,生氣呀。嘖嘖,小小年級,火氣這麼大,小心上火臉上長痘。”
小七咬牙切齒,“你這個騙人的壞女人,我早知道不能信你。”
你看你看,小屁孩兒就是小屁孩兒,從來不會反省自己的錯誤,隻會一味地指責別人。難道我真要伸出手來讓他綁架才對?我又不是傻子,他什麼時候見過我吃虧。
端了桌上的狗肉砂鍋,蹲在小七麵前,一邊慢條斯理地吃,一邊語重心長地教育他,“我說小七呀,你這樣是不對的。你明明知道我是一隻修煉成精的小狐狸,還夢想著跟我鬥,你說,你是不是該打屁股。還有,小小年紀,玩兒什麼不好要來玩殺頭的遊戲。就算人家不是你親老爹,也養了你這麼大,你就忍心讓魯家上下都跟著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