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水潤珠華 雲深不知處 之二(1 / 1)

這般惶恐的神情讓我浮想聯翩,不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我也不願強加打聽,因此隻是淡淡的答應了,問了所求人的生辰後,我款款開口:“你先在這側殿中侯著,本官占卜之時不得有任何人打擾,半個時辰內,本官自然給你答複。”言畢,便端著架子起身轉至後殿。

怡夏呈上溫得正好的水果茶,畢恭畢敬的掩上木格門退出去,我確認四下無人,方才放心的斜倚在後殿的榻上,捧起香甜的水果茶愜意的喝起來。那宮女所求的姻緣其實很簡單,心下排了八字,掐指算過大運流年,便已有了大概。隻不過卜官到底是王身邊最重要的官員,我自然要拿捏幾分架子,再者占卜之事於他人而言本就帶著幾分神秘的味道,故意讓他們等得久些,更能使人敬畏與信任。

估摸著已過去小半個時辰,我也休息夠了,這才不慌不忙的整理了衣裙踱步而出,滿意的看到側殿中眾人皆是一臉肅然的模樣,清了清嗓子,向那個喚作雲兒的宮女道:“托你問姻緣的女子該是三個月前識得良人的,她向來善良大度,姻緣自是美滿,兩年後定能成就結果。然半年內仍有劫數,你需帶話給她,若是真心相許,便要信之不疑,一時的意氣或許會悔恨終生。”

我見那宮女嘴唇無聲動著,想是在複述頌記,便刻意說得極慢,待她默默記完,伏首叩謝之時方才不經意的問道:“你不是還有一事麼?”

為難的表情複又湧上她的麵龐,頓了許久,她小聲的開口:“此事可否隻入大人一人之耳……”

她的頭壓得極低,我看不清楚表情,沉吟半晌,終是吩咐道:“怡夏,你帶著大家退下吧。”

“大人……”怡夏欲言而又止,眼中既驚且憂,我淺笑著搖頭示意她不必擔心,眼前這個憐弱的宮女想必還無法對我造成威脅。

怡夏慮色重重的帶著眾人退了出去,大門吱吱呀呀的關上,我眸色深深,複又落到殿中央跪坐著的嬌小身影上,緩緩問道:“究竟是何事?令你如此為難?”

她倏然抬起頭,眼底已是淚光閃閃:“奴婢是一月前進宮的,家中本有雙親和兄長,住在留犬族邊界處,種著幾分薄田,兼著為大戶人家做些縫補,雖不富足,卻也能安寧度日。不料兩個月前,父親忽染惡疾,掙紮幾日終是過世,萬萬沒想到的是,族裏的宗子竟趁著這個當口來搶我們的地,母親平素身子便不好,憂傷之下,又兼驚怒過度,竟也撒手去了……”

我微微蹙眉,留犬族勢力本就薄弱,地少人稀,不想還有此等事情發生,族長之昏庸可見一斑。

帶著幾分憐憫看過去,雲兒已是緊緊咬住下唇,哽咽不能成聲,也難怪,這般哀心之事複又提起的確讓人傷懷,我靜靜的等著,許久她才重新開口,斷續夾雜著幾聲抽泣:“兄長憤恨至極,隻身跑到族府中去理論,卻……卻再也沒有回來……我私下裏打聽,卻也是音訊全無,忽然之間,我周圍的親人都離我而去……我一個弱女子,無依無靠,隻覺得進宮見到王便能訴說冤情,便咬牙一路乞討而來。不料,站在宮門口才知道,這裏不是誰都能進來的……我再也撐不住,心底絕望至極,當即暈倒在宮門前……等我醒來,卻是在禦膳房,聽菡姐姐講過,方知那日二殿下恰巧經過,救下我一命……”

我聽得唏噓不已,轉念想到我在族內的種種爭鬥,心底泛起淡淡的傷感,這宮中的人,是否背後都有一段鮮為人知的艱難過往呢?思緒翻騰,終是長歎口氣,想要把壓在心頭的汙濁全部清除,卻依舊沒有絲毫輕鬆,命運,總是無情啊……

一氣說了這麼多話,雲兒已是忍不住的慟哭失聲,我強壓下難過的情愫,輕輕問道:“你說你要找一個人,是要找你的兄長嗎?”

她已說不出話,隻拚命的點頭,末了,竟是砰砰的磕起響頭來。我忙上前將她扶起,勉力保持著一絲清明,低聲道:“各族內部的紛爭卜官是無權主動幹涉的,再者,即使是占卜也無法得知他具體所在,你……”

“求求您,大人!”她忽然緊緊攥住我的衣袖,眸子裏滿是絕望的乞求:“奴婢隻想知道哥哥是否還活著……他是我最後的親人啊……大人!素聞大人心善,求大人為奴婢卜上一卦吧……”

我的眼眶也酸熱起來,忙別過頭去,輕拭了眼角,正欲扶起她說話,叩門聲響起,怡夏著急的聲音清晰傳來:“大人,太宰府上的陳若夕小姐求見。”

“請她在主殿稍候。”我匆匆答應過,執起雲兒的手認真道:“今日有事,不能與你詳談了,他日必定遣怡夏過去詢問時日,細細卜之,再給你答複。隻是你要答應我,無論結果如何,你都不可以再絕望,你的生命是所有親人的延續,答應我,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怔怔的看著我,眼神逐漸清明,終是一磕頭,哽咽著道:“謝過大人!”繼而站起身來,堅決的抹去滿臉淚水,深深的躬身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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