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失身的當晚,堂費爾南多盼著天快亮。他的心情異常急迫,因為,欲念一旦得到滿足,最急切的願望也就是離開已經滿足欲念的地方。”

“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堂費爾南多迫不及待要離開我,並且,在我的使女(就是將他引入我的房間的那個)的安排下,天沒亮就走了。在同我道別的時候(盡管已經不像來的時候那麼熱情激動),他要我相信他的忠誠和發自內心誓言,為了證明言而有信,他還從自己的手上摘下了一枚漂亮的戒指戴到了我的手上。”

“總之,他離開之後,而我自己不知什麼滋味,隻能告訴大家,當時真是心亂如麻、千頭萬緒,剛剛發生的一切讓我心神不定,甚至沒有勇氣,確切地說是沒有想起來懲罰丫鬟背著我把堂費爾南多放進屋裏,因為實在拿不準這事情是福還是禍。”

“堂費爾南多離開前,我告訴他,既然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在他願意宣布這件事之前,他還可以用當天夜裏的辦法前來找我。不過,自第二天之後,他就再也沒有來過,此後的一個多月裏,我從沒在街上或教堂裏見到他。我每天隻能望眼欲穿地空等,因為我聽說他在村子裏,而且還經常出去打獵,這是他的最大愛好。”

“我自己知道那些日子的每時每刻是多麼痛苦難熬,也很清楚發現自己開始動搖,甚至開始懷疑堂費爾南多的誠意。起初沒受懲罰的丫鬟也因為自己的恣意妄為而遭到斥責。我必須強忍眼淚和保持神態,擔心父母會發現自己鬱悶不樂,以免還得去編瞎話欺騙他們。”

“這一切總會有個結果,終於到了拋開尊嚴、不顧體麵、失去耐心、把所有的隱秘公布出來的時候。”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沒多久,當地就傳說堂費爾南多在附近的一個城市娶了一個絕色美人。那姑娘雖然出身名門,但是也沒富到僅憑嫁妝就能攀上那門親事的地步。據說她叫盧斯辛妲,此外還流傳著他們婚禮上發生的許多新鮮事情。”

聽到盧斯辛妲的名字,卡爾德尼奧不過聳聳肩膀、咬著嘴唇、皺緊眉頭並跟著流出兩行熱淚罷了。不過,多羅特婭並沒有因此而停下來,接著說道:

“這不幸的消息終於傳到了我的耳朵裏。事實上,我並不感到意外,隻是非常生氣,特想衝到街上去到處亂叫,讓人人都知道他對我幹的那種沒心沒肺、傷天害理的事兒。不過,計劃準備當晚就開始行動之後,我的火氣也就漸漸消了下去。於是我就換上了現在這身衣服,是找家裏的一個雇工要來的,我告訴給了他所有事情,求他陪我到城裏去找我的負心鬼。”

“那雇工最初說我太衝動、反對我那麼幹,後來見我不可動搖,也就答應陪我,他說過,即使是到天涯海角都成。”

“我當即把一身女裝、幾件首飾和一點兒現金塞進了一個枕套裏以備不時之需,然後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躲過出賣過我的丫鬟,在那個雇工的陪伴下,心事重重地從家裏出來徒步踏上了進城的路。我走得很快,恨不得能夠飛進城去,盡管改變不了既成事實,至少也得明白堂費爾南多那麼幹到底吧。”

“第三天中午我們趕到了目的地。剛一進城,我就到處打聽盧斯辛妲的住址。我碰上的頭一個人一開口就沒完沒了,不僅告訴了我地址,而且還講了有關婚禮上發生的種種事情。這事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到處都能見到人們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談論。那人說,他們成婚的當晚,盧斯辛妲剛剛說完‘願意’二字之後就突然昏了過去,堂費爾南多走上前去鬆開她的衣服扣子讓她透氣,結果卻發現了她親筆寫的一個字條,字條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她不能做堂費爾南多的妻子,因為她已經是卡爾德尼奧的人了。聽那人講,這個卡爾德尼奧也是那個城裏的一個大戶人家子弟,還說,她之所以對堂費爾南多說‘願意’,僅僅因為不想違背父母之命。”

“總之,那人講,字條上就說了那些,還說,她是準備等婚禮結束後就自殺,字條上講的就是她自殺的原因。據說,這一切都被在她身上發現的匕首證實了。當時,堂費爾南多覺得自己遭到了盧斯辛妲的玩弄和輕蔑,於是,沒等她蘇醒,就撲過去,想用在她身上找到的匕首捅她;如果不是被那姑娘的父母及在場的其他人及時攔住,他一定會殺了她。人們都在說:堂費爾南多立刻就消失了,盧斯辛妲直到第二天才蘇醒,對父母講了如何成了剛剛提到過的那個卡爾德尼奧的妻子。還有,聽說,那個卡爾德尼奧其實也在婚禮現場,親眼目睹她嫁給別人,完全出乎意料,絕望地離城而去,給她留下了一封信,講了她對他的傷害,說是要與世隔絕。”

“這件事情在那城裏鬧得滿城風雨,人人都在議論。後來,議論就更多了,因為聽說盧斯辛妲已經離家出走,出了城,到處找尋也沒有見到她的蹤影,為此,她的父母都快瘋了,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她。聽這個消息我又燃起了希望,我寧願找不到堂費爾南多也不想見到他娶了別人,似乎覺得自己還沒希望,自我安慰地說,也許是天意,以此提示他應該忠於原配、讓他記住自己是基督徒,應該專心於靈魂的得救而不能沉迷於凡塵的享樂。我的腦袋裏那時滿是這類胡思亂想,完全是找不到安慰時的自我寬解、用編織不切實際的希望來支撐著這已經令我厭倦了的人生罷了。”

“正當我在那座城裏千方百計卻仍然找不到堂費爾南多的時候,忽然聽到了尋人啟示。那告示向能找到我的人給予重賞,同時還標明了我的外貌特征。還聽到那報子說,當時我是被跟我在一起的雇工從家裏騙出來的。這話真讓我傷心透了,想到自己竟然受此誣陷。私自出走已經夠丟人現眼的了,這還沒完,還要加上是跟一個那麼低下、如此讓我看不上眼的人。一聽到那個告示,我馬上就帶著那個雇工出了城。現在,那家夥心裏已經開始表現出有點兒反叛的苗頭了。由於擔心被人找到,當天夜裏我們就逃到這座大山的深處來了。果然,禍不單行,小災了結後是大難,當時的情況正是這樣:我的那個雇工,到此為止還算忠誠,可是,看到我身處荒山野嶺之中,與其說是色心大起,不如說是本性使然,以為天賜良機不可不用,不懼怕神的懲罰、無視我的尊嚴,居然肆無忌憚地向我求歡。他見我一本正經地叱責了他的無恥念頭,於是就一反原態,而想強暴我”。

“然而,上帝仁慈,很少或從不忘記和拋棄善良人,這回,它就讓我居然靠微薄的氣力易如反掌地將那家夥推下懸崖,至今不知是死是活。然後,雖然我又怕又累,卻仍然飛快地鑽進了這座大山,一心隻想不被別人找到。就這樣,我已經忘了在這兒待了多久了。我找到了一個牧主,他雇傭了我並帶我來到了這大山深處。之後我一直都在為他放羊,為了掩蓋我的女子身份,我總是想方設法盡量待在野外。紙包不住火,我的東家漸漸還是看出了我是女人,於是同樣也起了邪念。苦心有時得不到回報,這次可沒能像上次對付雇工那麼幸運地找到一個懸崖或是山澗來解決和打發我的雇主,所以,既然沒辦法留下,我就隻好離開他、重新藏在這崇山峻嶺之中。”

“就這樣,我再次來到這兒,尋找一個可以無拘無束地用歎息和眼淚祈求蒼天可憐我的遭遇的地方,要麼幫我脫離苦海、要麼讓我與世長辭,從而使人們忘記這個莫時其妙成了家鄉及異地的笑料和談資的不幸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