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國都城已經在幾十年前從無錫遷到蘇州了,與今天的蘇州重疊,但略偏西南一些,是中國古代的威尼斯,寬闊的外護城河,圍著長方形城垣,蜿蜒直到內城河去。城裏穿鑿河道,如經如緯,脈絡全城。街區依河而建,建築臨水而踞,河巷把水城分割出一塊塊block(街區),所謂“綠浪東西南北水,紅欄三百九十橋。”(白居易)“吳王城裏柳成畦,齊女門前水拍堤。”(唐寅)
楚平王七年,父兄被殺同年,伍子胥不遠萬裏來到柔美秀麗的江南,方興末艾的明珠蘇州,他看見細密交錯的河道,獨木舟往來穿梭,像一支支新生的菱角。唉乃的櫓聲,像成天價響在水街上,報站的人唱著:靠上來~~~~擺開去,就跟我們現在的公共汽車報站一樣,極溫馨極動聽的人嗓。然而伍子胥沒有錢坐公共汽車--打車更不可能,伍子胥來到蘇州後的主要工作,就是蹲在農貿市場或地鐵口一帶吹簫,靠吹簫賣藝,向吳人乞討,因為他是一個沒有一分錢的英雄漢了。
下雨了,江南的雨,杏花的魚,夾著細白的梔子冷香,隨著賣花姑娘水靈靈的聲音飄入眼角。他像一顆被遺棄街頭的小白菜,沒有哪一個過路婦人把他挑起來。炊煙從蒼黑色的民居嫋嫋旋舞而起,一切晚暮的聲響被斜斜扯著的雨線隔得溫和又遙遠。於地鐵口瑟縮抖著的伍子胥現在還不知道,這座陌生城市將以他命名很多東西,胥江、胥門、胥口,一直到兩千五百年後,還在用著,甚至“姑蘇”兩字,都是從“胥”衍發的。
“君子違難,不事仇國”,伍子胥也許不是君子吧,他是一個乞丐,被命運逼到了窮途末路,愁無所依,臥在街角,攥著棒子,好像《射雕》香港版的洪七公。
公子光的門客發現了這個頗有來路的乞丐,於是公子光在門客的安排下,會見了伍子胥。但是剛一看見,沒等說話,公子光卻很討厭伍子胥的相貌(奇人必有奇貌),於是宣布不見了。伍子胥隻好穿著丐幫的衣服,悻悻地回去。
伍子胥聽了門客的解釋:“公子說,剛好你的相貌,是他討厭的那種。”於是伍子胥想了個辦法,請求再見一麵。於是下次見麵,伍子胥坐在兩層帷幕裏,隻露出兩手,像新媳婦似的跟公子光蒙麵而談(這樣就看不見了)。話剛說到一半,公子光就掀起帷幕,握住伍子胥的手,一起坐下--倆人相見恨晚,暢談一天一夜,歡聲驚歎,成為莫逆之交。伍子胥離開公子府的時候,身上帶著一封絕密計劃--刺殺吳王僚。
伍子胥跑到鄉下,組織魔鬼訓練營,物色行刺人選。要說做刺客的條件,體力強、有武藝,徒手可以搏擊殺人,是基本要求。徒手殺人主要有三種方法:
拉殺。比如,從前被戴了綠帽子的魯桓公酒後被齊國力士“拉肋而死”。把人像螞蚱一樣揪成兩半。挾死。戰國四君子的春申君在城門口被“死士”挾而殺之。扼喉,適合半夜暗殺,楚靈王之殺侄,就是把他憋死。
不過,所有這些辦法對孔武有力、體壯如牛的吳王僚都不適合。吳王僚有兒子慶忌早晚相隨,有胞弟掩餘、燭庸同握兵權,三人都有擒龍搏虎之勇,鬼神不測之謀,旁人休想靠近,無法得手。對付這樣的敵人必須動用真家夥。動什麼家夥呢?伍子胥開始準備lethal weapon(致命武器)。
伍子胥打開《兵器譜》,譜中各式青銅劍居多。西周早期青銅劍,沒有劍脊(劍身中線隆起部分),劍長僅二十至四十厘米,藏身做暗器還不錯,打仗派不上大用場,而且材料質量堪憂,欲刺穿吳王僚身上的三層犀牛甲,打個問號。
到了伍子胥時代(春秋後期),青銅寶劍的劍柄一直向前延伸,至劍身形成劍脊,之間沒有明顯分界線,渾然成為一體。由於增加了劍脊,劍身長度得以加長,五十厘米左右,殺傷力大大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