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大了,風裹著那呼喚聲卷起了樹杈上的雪花,忽而在樹梢上旋來旋去,然後四處飛落,跌在了茫茫的雪地上,這呼喚聲再不是那麼平直地駕著寒風飛來,隨著寒風的上下飛旋變得時高時低,變得時隱時現,偶爾那“文”字長了,那“魁”字短了,不管變得怎麼長,變得怎麼短,在潛心靜聽的人們那裏,總是能把文和魁兩個字連在一起聽進耳裏,落在心裏,那像燒紅鋼條粹水的聲音變得時而嘶啞,時而清脆,時而隱去又忽地顯亮出來。
這些自覺聚在這裏的人群聽著聽著,有的精神病患者忽而跑了,那幾位醫務工作人員仍在聽著,小聲議論了起來,那呼喚聲在跑走的腳步裏,在議論的聲音裏飛竄著,像是要給他們詮釋似的,呼喚聲突然變得音量大了起來,使議論的人悄悄停止了。聽過幾次呼喚的人幾乎都掌握了這呼喚的規律,每每都是由小到大,最後在突來的大聲裏戛然而止……那戛然而止的最後一個音符,可以讓人明顯的感覺出,像是憋足了勁,要一下子迸發出淤積在心底的所有炎熱,像山崩第一聲響,像海嘯第一潮來,像大樹被颶風吹斷第一聲脆折……
陳文魁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聽著,時而像是聽不懂的樣子,仰天伸脖又向前探頭。有時又像渾身是虱子在咬他,又搖身子又自扭自蹭在靠衣服摩擦解癢。
楊金環走上前去想問一問旁邊人,這是怎麼一回事,但她沒開口。陳醫生從身後悄悄走過來說:“大姐,什麼時候到的?”
“噢--”楊金環像是從恍然大悟中清醒過來,順勢伸過手去,“剛到不一會兒。”陳醫生和楊金環握過手,微笑著點點頭:“走,到屋裏坐吧。”
“陳醫生,”楊金環禁不住問:“這呼喚的姑娘是個什麼人?”陳醫生瞧了瞧山頂,搖搖頭說:“搞不清呀。”
“陳醫生,”楊金環又問:“這個姑娘在這裏喊了多長時間了?”“多長時間?你是要問這一次嗎?”陳醫生尋思一會兒,說:“每次大約半個小時,自從陳文魁住院以後,差不多每個星期天的這個時候都來,上下不差10分鍾。”
楊金環不解地問:“從沒有間斷過?”“沒有。”陳醫生說:“據我所知是風雪不誤的,有一天刮大煙炮兒,這姑娘仍然來了,而且也還是喊了半個小時左右……”
“陳醫生。”楊金環耐不住地截話:“每次陳文魁都來聽嗎?”“是的,”陳醫生指著陳文魁的背影說:“每次都是站在那裏這麼聽,拉都拉不回去。”
楊金環問:“這麼老實?”“不,”陳醫生說:“有幾次胡喊亂叫,還亂唱些曲子,後來就好了。隻要那裏呼喚聲一開始,他就從病房裏跑出來聽,有時候還提前來這裏等著,後來,就那麼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地聽。”
楊金環和陳醫生兩人一起望去,隻見陳文魁雙手把著鐵柵欄,不知冷似的一動不動地聽著,腳下一個鍋蓋大小般的腳窩兒,看來那是他的“專利”了。
“陳醫生,”楊金環問:“文魁聽完以後有什麼反應沒有?”“有是有,但反應不一樣,”陳醫生說:“有時候哈哈大笑,有時暴躁,這一個月來比較好了,我總的感覺自從有了這個呼喚聲,陳文魁的病像是在向更穩定發展,我認為這已經很不錯了,下一步有可能向更好處發展。”
“陳醫生,”楊金環問:“文魁的爸爸媽媽知道這事兒吧?”“知道。”陳醫生笑了笑,又停了停,然後他接著說:“兩位老人都知道這事兒,始終沒了解出這姑娘是誰。”
“這還簡單。”楊金環笑著說:“那就上去看看去嘛!”“哎呀,這還用說,”陳醫生說:“第一次去,剛到半山腰姑娘就從後山溜了,以後又去又溜。”
楊金環說:“陳醫生,你們沒幫著了解了解嗎?”“我倒是想過,也上去過。”陳醫生說:“我受陳文魁父母的委托,也為了治好陳文魁的病,我也想解開這個謎,我要到跟前的時候,姑娘就戴上口罩,用大圍巾把頭圍的更嚴了,圍的那對眼睛隻能看到上端一小半,剩下個額頭和劉海兒,由於她呼喊時呼熱氣呼的,劉海兒上還掛了一層白霜,就連那頭發的原模樣都看不出來……”
“陳醫生,”楊金環著急地問:“你沒和她說話嗎?”“當然說了,”陳醫生說:“我問我的,那姑娘好像沒聽見,理都不理。”
楊金環說:“這就怪了。”“大姐,外麵太冷了。”陳醫生覺得身上冷了,就說:“走,到我辦公室去說吧。”
楊金環說:“喊喊陳文魁吧?”“不,不用。”陳醫生忙說:“這種病人隻要他不鬧事,不出什麼問題,就不能隨便拉他做什麼,有時候越讓他上東他就上西,不管不問,他就很自然的該幹什麼就幹什麼了,這樣利於保持他的情緒穩定。”
“好吧,你是醫生,就聽你的吧”楊金環笑著,一打手勢,“走--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