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委會開得熱烈,而且民主,大家各抒己見,有啥說啥,心裏怎麼想的就怎麼說,遇到不同看法的地方,還戧戧一陣,都散會好半天了,卻沒一個想走的,對彭大誠和黃春雁提出的水稻增產措施表示了極大的熱情,也充滿了信心。楊金環見該說的都說了,又見眾人圍著黃春雁問這問那的開始嘮起了家常話,就向李寶進小聲說:“寶進,難得大家心情這麼好,你陪著讓大家多嘮一會兒,我去安排一下文魁一家人吃住的事……”
等楊金環把陳文魁一家安排好,走進自家院裏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多鍾了。她疲憊地一拉門,門被從裏麵插上了,就“嘭!嘭!”地敲了兩下門。見徐亮正一個人往窗台旁搬著箱子,有兩個箱子已經搬到了窗台上,把沒有玻璃的窗戶給堵住了,用手晃了晃,還不夠勁兒,又把第三個箱子摞到兩個箱子上頭,整個窗戶就堵嚴了,他累得滿頭大汗,剛拿過毛巾要擦汗,就聽見楊金環叫門,他提心吊膽地問:“陳文魁沒來吧?”
楊金環心裏感到好笑,便隔著門對徐亮說:“沒有,看把你嚇的,開門吧。”徐亮拉開門閂,先打開一條門縫瞧了瞧,然後再輕輕推開門,確實不見陳文魁,便打開門讓楊金環進了屋。“你看到了吧,”徐亮跟在楊金環身後磨嘰說:“要是讓那麼個瘋子打我個好歹的,你心裏什麼滋味兒?”
楊金環瞧瞧被徐亮堵得嚴嚴實實的窗戶,氣就上來了,慍怒著說:“老徐呀,我說多少次了,陳文魁不是個病人嗎,不能和他一樣去抬杠,要是順著他不會有這事兒,他說房子是他的就是他的嗎?老徐--我看,這事情還是怨你。”
“什麼?”徐亮兩隻眼睛一下變得鋥亮:“你怎麼胳膊肘子往外拐呢,反正這回我是下定決心了。你愛怎麼的就怎麼的,從今天開始,就是不準陳文魁再進我這個家門。”
“你聽我把話說完好不好?”楊金環斜瞪了徐亮一眼,見他往椅子上一坐卷起“蛤蟆頭”旱煙來。就又說:“有些話,我從來就沒和你說過,陳文魁剛得病的時候,他爸媽就想要上告,說是這換上學指標是農場領導的違法行為,就是因為咱們禮讓在先,到城裏報告情況,張羅找黃春雁,聯係給陳文魁看病,才感動了文魁父母,從這一點看,這家人多好呀,咱不該給人家承擔困難嘛。”“照你這麼說,”徐亮火了:“陳文魁這精神病還是我整的唄?”
“你火什麼火,”楊金環也口氣生硬地說,然後停了停,又溫和地說:“倒不一定說是你整的,反正這麼說吧,要是這指標不換,陳文魁就不能得這病。”“好啊,”徐亮扔掉煙頭,眼一瞪:“楊金環,既然你這麼說,你就領著他們去告我去!”
“我說老徐,”楊金環有些恨鐵不成鋼地嘮叨:“你怎麼變得越來越蠻橫不講理了呢--”“我不講理?!”徐亮一聽就炸了廟,怒衝衝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雙手掐著腰:“全連沒一個收養陳文魁的,就是都不講理唄,不講理你還這樣,要是講理,你得我把熊成啥樣呀?!好,姓楊的,告吧,到陰曹地府去告杜金生吧,我的小烏紗帽已經被擄了,再告還能怎麼的?”
這時,彭大誠走了進來,聽到這些話,就打圓場說:“姐夫,我說句話可不是向著我姐,陳文魁對農場是有貢獻的,水稻能在咱們這高寒地帶落戶,是他的功勞,我們今天試驗成功的‘葉齡診斷技術’,也是他引出的題目,要是推廣成功了,不僅對農場、對國家、對人民都是個很大的貢獻,他得了這種病,別說還和組織有關係,就是沒關係,也應該盡力去關照他,連我們幹部家庭都不管的話,那還有誰來管呢?”徐亮不高興地看了彭大誠一眼,說:“你們這些小知識分子就能唱高調,別在這裏給我上政治課,大道理我比你懂得多!你要覺得該管,那你就領走!”
彭大誠被徐亮的幾句話給噎得一時不知說啥是好了,呆愣著看著徐亮,楊金環推了彭大誠一下,笑著說:“大誠,別和他一樣。”“楊金環,我告訴你,”徐亮轉身欲走,又停下來,對楊金環說:“從現在開始,就是不準陳文魁再進我這個家門,要是再進,別說我不客氣,這是我的死令。”
“什麼死令活令的,”楊金環心裏很不是滋味,覺得徐亮太不近人情了,就頂撞說:“不客氣能怎麼的?”“不客氣能怎麼的?!”徐亮一轉身,眯著眼睛,說:“你要是也不願意在我這家呆,咱們痛痛快快離婚,搬出我這個家!”
“你的家?也是我的家,”楊金環理直氣壯地說:“離就離,咱倆從此井水不犯河水,你住新房,我住舊房。”徐亮沒再說什麼,咣地一摔門走了出去。“姐,”彭大誠半天才說:“我真不知道他這樣不講理,但是你也要諒解他……”
楊金環苦笑著,說:“你可能不了解,你姐夫自打被撤銷了支部書記以後,心情一直不好,陳文魁一回來,他也不知道哪來的那股火,沒有一天不吵吵的,我們得理解他,大誠,你今天就在這屋睡吧。”“姐,”彭大誠見楊金環要為自己鋪被,就搶過來,一邊鋪一邊說:“那年我見姐夫的時候,看著挺好呀,說話呱呱地沒少說革命詞兒,今天怎麼變成這樣了……”
“大誠,不說這些了,你也快休息吧。”楊金環走到門口,像似想起什麼,又轉回頭來對彭大誠說:“差點忘了,你和黃春雁要見的汪青山,我已派人通知了,讓他明天和咱們一起下地。”“好啊,”彭大誠高興地說:“我一直想見見汪青山--姐,你也回去休息吧,再和姐夫談談,做做工作。”
楊金環答應著,心裏卻不痛快,她出了門,來到了新房子,見徐亮站在門口中,就硬著頭皮把徐亮推進了屋裏,說:“快睡吧,別鬧了。”徐亮衝著楊金環說:“你不是要離婚嗎?走啊,走!”
楊金環緩和了口氣說:“你以為我不敢走,不敢離呀。”她說著要去鋪被褥。徐亮呼地上了炕,把兩床褥子和一床被疊在一起,兩個枕頭也疊在一起,摟過另一床被關了燈,一蒙頭裝睡了。“不講理的東西。”楊金環呆愣著看著徐亮做完這些,說著上了炕,頭枕炕沿和衣躺下了,漸漸地進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