詰樊臉色微變,鄭重道:“並非如此,詩韻,莫雪羅的陳規之下,你本該是我與莫雅的孩子。是我們太過任性,否則你將會和世上大部分的孩子一樣快樂長大,而不會有著這樣的童年,歸根結底,是我與莫雅所犯下的錯,卻由你承受了,是我們對不住你。”
詩韻低下頭去,蒼白的臉色仍有些怏怏的。
詰樊沉吟著看了她片刻,繼續說了下去。
“精靈不比人類,半精靈尚且不論,若要孕育一名血統純正的孩子,精靈女子往往要懷胎十年之久。且懷孕之時,腹中孩兒會源源不斷的自母體吸取魔力生氣,這十年間所要耗費的精力詩韻你應該可以想象。”
說著,詰樊轉頭看向詩韻,詩韻麵無表情,無聲的點了點頭。
詰樊深深的看著詩韻,道:“人說十月懷胎不易,更何況十年?即便精靈壽命長久,這十年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可莫雅辛苦孕育了你十年,又怎會不喜歡你?”
詩韻一怔,苦笑道:“父親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安慰我,我到現在還記得小時候奎易打我,婉筠帶我去尋她為我做主,那是我第一次聽到‘母親’這樣兩個字,可她根本沒有見我。我見過所有的精靈孩子都有母親疼愛,可我卻連母親的麵都見不到,父親,你說她愛我,你讓我如何相信?”
詰樊滿臉憐惜的看著詩韻,柔聲道:“那時你不過剛剛出生一個月,還很小,還不會說話,什麼都不知道。你母親將你送來竹林,你不知道她有多不舍。”
“你小時候睡著了,她總會偷偷來看看你,你第一日聽學,被奎易打傷的那日,她明麵上沒有見你,你睡著後她才去看你,這些你都不知道。”
詰樊深深的看著詩韻,道:“詩韻,你母親並非不愛你,相反的,你是她唯一牽掛,是她唯一所愛。她忍痛將你送來我身邊時的痛苦,等有一天你當母親了,必定就會理解了。她這樣做,隻為讓你遠離她,隻有你不在她身邊了你才能遠離王權鬥爭的核心,這些年,你看不見莫雅過的日子,所以你不知道,她沉靜的麵目下又經曆著怎樣的血雨腥風。她與大長老鬥,甚至與諸位長老,與所有莫雪羅精靈為敵,隻為有朝一日重拾王族的顏麵與權力,將一個完完整整的王位留給你!”
“她知道自己犯下的錯已然將整個王族的顏麵都丟盡了,她身坐王位,卻沒有任何權力,莫雪羅一切大小適宜全由長老會決策,大長老處置。這三百餘年的時光,她隱身暗處,戰戰兢兢,步步為營。”
“肩上壓下的沉沉重擔時常使她崩潰,那時她便會挑一個你不在的時候去我哪裏大哭發泄一場,哭過了,她仍要回去,戰戰兢兢的過著那暗無天日的日子。”
“你知道她是怎麼打算的麼,詩韻?她說她想要將權利盡力收攏回王族,然後待到時機成熟,便將權利盡數移交到你手裏,並由你親手殺了她,到時莫雪羅上下必然都會臣服於你,臣服於王權之下。因為這樣,她更不能表現出一丁點對你的愛意,她寧願你越恨她越好,因為越是這樣,待到有一天需要你殺了她時,你方能下的去手。”
“詩韻,你母親對你的沉沉愛意,隻待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時你就能理解了。”
詩韻倏然動容,心頭萬千思緒盡數劃過,最後凝結成一個溫柔的臉龐,她愣愣的低喃道:“母親……”
詰樊輕歎道:“這些話莫雅原是不讓我說的,她說隻有你越恨她,到了真要殺了她的時候你才能下的去手。可是如今師傅在山澗中竟要廢立你王之繼承者之位,若是你還是對這些懵然不知,怕是又要重蹈莫雅的覆轍了。”
“到時師傅必定會將你那日在山澗中說得話宣揚到莫雪羅上上下下無精靈不知道的地步,那些話雖然不算沉重,卻著實占了個大逆不道的名諱了,又有莫雅犯錯在先,對王族名譽更是不利。甚至有可能引起莫雪羅眾怒,使得莫雅多年所謀功虧一簣。”
詩韻不知心頭是什麼滋味,有些酸澀,又很是感動,原來,她的母親竟是這般愛著她,不言不語,不敢接近,卻將她的所有前路退路都謀劃的仔細。
一席話使得詩韻的心頭忽然有些沉甸甸的,以前她可以什麼都不管不顧,對於莫雪羅的王位甚至根本便不在乎,可是現在她卻不得不細細的打算了,隻為了母親連性命都籌謀在內的王族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