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憶雙呆愣愣的,張了張嘴,卻發現發不出聲來。茹永貞也望見了她,一邊邁著匆匆的步子小跑來,一邊含著她的乳名:“三兒!”早已泣不成聲。
“娘!”
蘇憶雙這才叫了一聲。
茹永貞被她的懷抱撞了個滿懷,見到久別重逢的女兒,心如秋水的她難以抑製內心的激動之情,喜極而泣,行行清淚濕了淺青黛色的素妝,抱著女兒在懷裏細語柔聲地撫慰,“我的好三兒,你可總算回來了。”
“娘,對不起,女兒現在才回來看您。”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
茹永貞嘴裏不停重複這一句話。七年骨肉相離,生死難測,常夢中受盡白發人送黑發人之苦楚,噩夢驚醒,渾渾噩噩。任是積攢幾千個日日夜夜的無限思念和牽腸掛肚,想要說的那些話話,也隻化為一句“回來就好”,也是無聲勝有聲。
袖袖汪汪地叫了兩聲,歡樂地搖擺尾巴。
一番相聚感懷之後,蘇憶雙扶著茹永貞進府。在門口看到袖袖,滿身的肥肉一甩一甩的,“袖袖怎麼變得這樣了?二哥怎麼養它的?”
蘇荷兒照實回答:“二少爺都是按照小姐的食量喂袖袖的,絕沒有讓它餓一頓。”
“……”她食量有這麼大嗎?可惡的二哥膽敢嘲笑她的食量……
蘇荷兒見自家小姐的嘴角一抽一抽的,麵色有些陰沉,揚起粉嫩的小臉天真地問:“小姐,你臉色不怎麼好看啊?是不是餓了?”
再不要跟她提“餓”這個詞,蘇憶雙深吸一口氣,笑容燦爛地轉過頭去問茹永貞:“娘,爹和大哥呢?二哥回來了沒?”
輕柔撫過女兒的臉,怎麼看也看不夠,縱使不舍,還是放開了她,茹永貞柔聲道:“你爹和你的哥哥們在書房等你,快去吧。”
書房外,立著一抹身影。
“爹,女兒回來了。”
書房裏,蘇廣孟坐在上座,儒雅不失一家之主的威嚴穩重氣勢。他左邊立著一位相貌俊美的青年男子,溫潤如玉,內斂沉穩,衣著講究,貴而不華,看到蘇憶雙的一瞬間,展開溫情寵溺的笑顏,微微頷首。
坐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的年輕公子,一襲華貴的廣袖藍錦如湖光粼粼,泥金骨綢緞麵的扇子一扇一扇的。玉冠高束,風流倜儻,一雙四處放秋波的桃花眼含笑多情,笑起來邪邪的,在蘇憶雙走過他身邊時,勾住她的腳,攔在她身前,咧嘴一笑。
“怎麼,小麻雀翅膀長硬,不認識你二哥了?”
蘇憶雙笑罵:“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認得!”
很多年後,蘇謀回想起命運的捉弄,她的戲言竟一語成讖。
“爹,你把我和哥哥叫來,是有要事吩咐嗎?”蘇憶雙看著眼前從小敬仰和欽佩的男子,他仍然是波瀾不驚的儒雅穩重,十幾年如一日,嚴厲而溫柔體貼,嚴謹而放縱寵溺,唯有兩鬢隱隱約約的雪白透露他正在老去的事實。
她有一種想撲過去抱住蘇廣孟號啕大哭的衝動,像小時候每次跌倒爬起來再躲進爹爹寬廣溫暖的懷抱裏撒嬌哭鼻子。不過,終究還是忍住。
蘇廣孟沒有表現出任何激動,仿佛蘇憶雙的歸來是他意料之中,又或許,是他藏得太好,太深,不想讓女兒看到他為她感傷。他清清嗓子,開始說正事:“自大淮立朝以來,四大家族的一舉一動都在天家的眼中,稍有不慎,則關乎家族生死存亡。如今時機將到,有些事情,我要親自叮囑你們。”
“爹說的時機是指什麼?”
蘇憶雙看向溫潤沉穩的蘇長修,他明眸一閃,擲地有聲:“立儲。”
蘇逸欽手中的折扇僵了一下,唇邊的笑容漸漸放大,繼續搖晃扇子,眸光如星辰璀璨,看不清楚是什麼表情,隻是平靜地看向蘇廣孟。
“皇帝不行了嗎?要這麼早立儲?”抹平眼中的震驚,蘇憶雙問道。
蘇逸欽嗤笑道:“傻妹妹,有一句話叫做,皇帝不急太監急。就算皇帝春秋鼎盛,儲君之位也是皇子們爭奪的大肥肉,隻能看不能吃自然是心癢難耐,爭到了一步登天,爭不到就隻能等著餓死。”
“近幾年幾位皇子在私底下動作不少,但都沒有引起太大的動靜,”蘇廣孟接過話,“五皇子馬上就要回來,如今的平靜局麵維持不了太久。”
蘇憶雙心頭一震,垂下眉眼。
這個名字再次被提起,她不心亂是假的。
無意間留意到妹妹眼中一閃而逝的情緒波動,蘇長修斂了斂長眸,向她解釋道:“三年前,先皇後病逝,遵照皇家喪製典禮,五皇子必須守孝三年,先後在臨走前留下遺囑,讓五皇子出家,帶發修行三年。”
“誰知道是先後的遺囑還是皇上的意思呢。”蘇逸欽突然插話道,對蘇憶雙展開一個挑釁的笑容,右手在桌子上的果盤裏挑了一顆蜜餞扔進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