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李華的一個鄉下親戚來家裏串門,閑聊的時候,他提到他們住的胡坨村,有個半精不傻的小子,眼看著都到了小學快畢業的年齡了,還在二年級混著呢!走起路來,一搖三晃,典型的二百五。李華一聽來了精神,他最近剛剛調到縣城一所聾啞弱智技術學校教學,這個學校最缺的就是生源。為此,校長特意下令,學校裏的每個教師都有招生任務,完不成的,年終考核扣分。這種人正是李華他們學校求之不得的招收對象。
那個親戚卻搖搖頭說:“我看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別攬這攤子騷事了。”李華急問為什麼。親戚說,那個孩子的爸爸倒是沒啥說的,是一個一棍子打不出來屁的老實人。他母親可了不得,是個精明的啞巴,還有點間歇性精神病,犯起渾來,生死不怕,神人也沒法。接著親戚講了幾年前發生的一件事。
老實的男人曾經是村裏人見人欺負的主,又娶個了啞巴媳婦,在村裏的地位自然就不用說了。有一年,他們的五歲傻兒子被村長家大狼狗咬了,男人找村長理論,村長把腦袋一歪,硬說他家孩子閑練,招惹他們的狗,狗咬了,活該。老實男人張張嘴,愣是啥也沒說出來,隻好低頭耷拉腦袋地回去了。
啞女人看到男人那熊樣,眼裏頓時冒出了火,扔下傷口還在淌血的兒子,哇啦一聲躥起來,一把把男人推倒,抄起菜刀,直奔村長家。村長家的狗平時仗著人勢,凶得狠,村民都得繞著它走。啞女人進了村長家,二話沒說,直奔那條狗。那條狗見到啞女人,狂叫著撲上來,一口咬住啞女人的大腿。啞女人趁勢把狗按倒,哢嚓一聲,就把狗脖子砍掉了一半,鮮血四溢,在場的人無不驚駭。接著又是一刀,把狗腦袋切了下來。然後,啞女人拎起血淋淋的狗頭,闖進了村長家的裏屋,把狗頭往炕頭上一扔,手裏緊緊地握著菜刀,怒視著村長。村長被啞女人那柔弱的身軀裏隱藏著的那股血腥氣給鎮住了,頓時嚇蔫了。他趕緊把啞女人的兒子帶到鎮衛生院,又是打針又是上藥,還說了不少好話。
自此之後,啞女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一旦誰把她惹了,她就會像發瘋的狗一樣,拿著菜刀,衝進別人家,見雞殺雞,見鴨殺鴨。尤其是她那個傻兒子,更不準別人動一根手指頭。漸漸地她染上了嗜殺的嗜好,每逢過年過節,家裏碰上殺雞宰鴨的事,都讓她一個人全包了。她把活生生的雞鴨拎到門口,嚓嚓幾下子,把頭砍掉,拎起血淋淋的雞鴨就往回走。看熱鬧的人不禁都打了個寒戰,而她臉上卻掛著欣悅的笑。暗地裏,大夥一致認為,這個啞女人精神上一定有問題。
親戚說得李華有些發毛,可這是一次難得的招生機會,他還是決定去試試。
找了一個星期天,李華在親戚的陪同下,進了啞女人的家。屋裏的陳設很簡陋但卻很幹淨,正好啞女人不在,她那個老實男人迎出來。李華把情況跟那個男人說了,那個男人吭哧了半天,也不說行,也不說不行。親戚悄悄地拽了下李華的衣角,那意思是說,跟他說白搭,他做不了主,等那個啞女人回來再說吧。
過一會兒,那個嗜殺的啞女人回來了。
啞女人看上去很清秀的,並不像人們說的那麼凶悍。那個男人趕緊跑過去,接過啞女人肩上重重的筐子,嘟囔了一句,“悠著點幹,別累著。”還習慣性地給她擦擦汗,撣撣身上的土。那個男人邊走邊說了李華來的目的。啞女人聽完後,臉上掠過一陣驚喜,急忙給李華沏茶倒水,還不住地比劃著。李華自然弄不明白什麼意思,那個男人翻譯著說:“兒子有毛病了,隻有讓他讀書,將來才能有出息,感謝你的到來。”沒想到這麼順利。之後,她又指著李華的那個親戚,比劃著說,跟他的親戚是一個村的,不是外人,讓李華照顧照顧他們的孩子。臨走時,還塞給李華一袋子雞蛋,李華想不要都不行。
可他們的兒子實在是不爭氣,到了學校,毛病不斷,弄得班主任怨聲載道。動不動還用手在脖子上一比劃,威脅著跟他作對的學生說:“找我媽,把刀子磨快殺了你。”慢慢的,這個傻小子混成了學校最難剃的刺頭。那天,他偷別人的東西,班主任氣急了,找到校長,說什麼也不要他了。校長把他叫來訓了一頓,那個傻小子不服,校長火了,給了他一拳頭。那個傻小子也火了,一下子把校長推倒,用手在校長的脖子上比劃著,“殺了你,我媽。”說完背起書包,跑了回去。
萬一那個啞女人真的拿著菜刀殺進學校,那可就壞了,這個傻兒子可是她的心頭肉啊。李華隻好如實相告,校長也傻眼了。跟一個有精神病的渾人,有理也講不清。沒有辦法,趕緊報告了派出所,學校老師們都嚴陣以待,以備不測。
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啞女人和那個男人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進了門就四處尋找校長,校長躲在小屋裏不敢露頭。李華隻好硬著頭皮迎上去,離他們還有三米遠,李華就站住了,心想萬一事不好,自己撒腿就跑。李華示意那個男人先過來,又是道歉,又是賠不是。那個男人畢竟理智健全,一個勁地說自己孩子的不對。李華這才婉轉地把孩子的情況說了。啞女人在一旁豎起耳朵聽著,然後對著男人比劃問,“這樣的學生,學校是不是要開除?”李華心想,我的老天,我敢說開除!隻好說:“讓他回去待兩天,過幾天再讓他上學。”啞女人從李華的表情上看出什麼,一跺腳,哇啦了幾聲,把手伸進懷裏。李華嚇得轉身就跑,男人追上李華說:“她不是來打架的。”李華這時才發現女人掏出來的不是菜刀,而是一些零散的鈔票。